“爸！妈！我出门一下！”苏淼从衣帽架随便抓了件衣服套上就冲了出去，苏垚往外看了一眼，正好发现门口的人是谁。
冬至前夕，路上行人摩肩接踵，成群结队地游乐喧闹，旁人却听不清其中言语。城郊的烟花远远地从那边传来，好像开在了城市的心尖上。
苏淼走没多久就打了个喷嚏，乔林后知后觉地把围巾取下来缠到他脖子上，“不冷吗？穿少了。”
苏淼从围巾里探出头来，这才笑嘻嘻说道：“不冷。”
两人漫无目的地游荡到了小公园，找了张干净的长椅坐着，片刻后乔林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正是今天苏淼在他房里看见的那幅画。
“当时没来得及跟你道歉，”乔林把画摊开来递到他面前，“我现在补上。”
一直以来自责的情绪像一把刻刀，一痕一迹都是那个孩子大哭不止的模样。经年之后纵使乔林早已忘记了那个人的名字，想要弥补的思绪却始终马不停蹄。
苏淼盯着乔林的手好半晌才接了过来，原本出门的喜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无踪迹了。
“小孩子忘性多大啊，随便哄哄就没事了。”他说得很轻松，仿佛这事情他根本没在意过一样，但他一直低头摩挲着泛黄的纸，沉默后很小声地问：“如果我不是那个孩子呢？”
乔林愕然，“什么？”
“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在乎。”苏淼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叹了口气抬着头看天空，几个小时前乔林抱着他的固执模样现于眼前，以往他们也不是没有情绪波动大的时候，只今天他的反应与别的什么时候都不同。
苏淼的声音有些无奈，“有几个人老抓着那点幼儿园的事不放的啊？乔林，是不是如果我不是他，你就会一直对他耿耿于怀？”
熟识之后他要么是喊“乔哥”，要么干脆不带称谓，只有非常生气的时候才会叫全名。乔林征住，扭头看着他浅金色的头发，蓦地想起与眼前景象毫无关联的，以前揉他头发时软乎乎的、凉凉的手感。
苏淼等了一会儿却没听见他说话，苦笑道：“这种问题你就不要犹豫……”苏淼弯下了腰，牙齿咬着自己的拇指关节嘶声道：“别犹豫……算我求你……”
他也没觉得乔林不喜欢，但就总是缺了点什么，就像是春风和煦时天空山一只彩色美丽的风筝，飞得正欢的时候线断了。没有依托，没有归处，只能高高地随风，然后风止时息声。
乔林抓着围巾的一角打着卷儿，听见他的哀求才沉沉说了一句：“对不起。”
话音落地，除了虚虚成团地往空气中蒸发的人群密集的声音，就只有凉凉的风声。
苏淼终于觉得冷，他把后脚跟抵在石凳上，双臂环抱住膝盖，不自觉地就做出了自我保护的姿态，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乔林听见从他臂弯里低低地传来呜咽，片刻后变成了嚎啕大哭。苏淼这两天一直反反复复，从遇见陆沉开始就极力控制自己，但到了这个关头却忍不住开了闸。
乔林只觉得这一声声像绳索一样束缚紧了，把原本就胆怯的心勒得满目疮痍。
本来小孩子的事不值当如此伤神，他只是不敢接纳苏淼的器重，这样的情意过于纯粹真诚，他不信任自己接得住。
两人坐在两头，乔林连过去拥抱的勇气都没有，或许再等一会儿他哭够清醒了就不至于这么挣扎。谁知苏淼自己窝着哭了好一会儿，突然挪挪蹭蹭朝乔林过去，随后就把头压在他肩膀上，手抓着他衣服，直到感受到身边人的体温他才慢慢冷静下来，一边抖一边抽气。
苏淼自己拉得不满意，还抽着鼻子把他往自己身上贴，“乔哥你抱抱我。”
“你……”乔林想伸出手却又缩了回来，讷讷地开口：“你刚才不是还很难过。”
“我就是怕。我怕起来连自己的醋也吃。”苏淼低着头说：“可是我边哭边想，我也不会总那么倒霉，你这样的人……你是情深义重的，我喜欢你不就是因为这点，而且——”
他还在说着，身体却已经开始动作，扯着乔林领子往自己身上一拉，唇就撞了上去，舌头顶开齿列相互触碰。
苏淼很快退开，红着眼笑道：“而且你这样的人，如果不喜欢你会跟我接吻？”
乔林抿唇抚上他侧脸，半晌才问：“那你到底怕什么呢？”
“很多。”苏淼松开手坐了回去，袖子照脸就是一通抹，完了才咬牙说：“可是每次你在我旁边，我就又不怕了。”
怕今日深情，明朝孤寂；
怕弥足深陷，前路无光；
怕心不定，怕终作别。
风卷落叶长啸而去，乔林攥紧了拳头又松开，片刻后他摸过去抓着苏淼手腕说：“我没有哪怕一刻觉得过去的那个孩子与现在的你有关，昨天我亲你抱你，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因为你是苏淼，因为你说喜欢我。你说我耿耿于怀，因为小时候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让你受伤害怕我问心有愧。但我多活了这十几年，不是为了给一个小朋友道歉的。现在的你对我一样重要，当时的我长大了，会忘了以前你叫什么名字、你长什么样子，但以后我绝不会忘了你，无论我遇到什么，我都珍惜你。”
“你喜欢我，我觉得很庆幸。我对你也一样，不是因为你小时候跟我关系多好，只是现在的我喜欢现在的你。”说完他又摇头，“不对，以前现在都喜欢。你一直都很特别，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苏淼，你在很早之前，就是我的依靠。”
你在我眼里心里，任岁月流转不可侵犯。他语文不算好，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珍重的话，他是想这么说的，但有些誓言向来不必宣之于口。
苏淼没听乔林说过这么长的话，但是最后一句他听得很清楚，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只愣愣看着乔林问：“你是在说情话吗？”
乔林耳朵腾地红了，说的时候还没感觉，现在只觉得难为情。
苏淼却跟这个较上劲儿了，侧身贴近他的手臂，捧着他脸问：“是吧？是在说情话吧？对我？”
喷洒在他下巴上的呼吸带着刚哭过的湿润气息，与面前这副身体一样炙热滚烫，乔林终于败下阵来答道：“是。”
苏淼听完居然端正地坐回去，卷着衣角不出声。
“……你怎么不说话？”乔林有点忐忑，他都这么言辞恳切，说得很明白了，还是说有哪里说不对？
乔林莫名紧张起来，却看见苏淼拿出手机在手上转了一圈，点开和赵泽的聊天框说：“我就是突然想到个事儿，”他勾着唇，目光灼灼地问：“赵泽问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乔林低头看了一眼屏幕，那已经是一天前的消息，赵泽追问了好几句苏淼都没有回。
“你……”乔林突然觉得有点儿心疼，“你是不是在等我？”
苏淼眼珠天南地北地看了一圈，抬手覆在发亮的屏幕上，只从指缝间透出光，然后笑着问他：“你说我回是还是不是？”这两天里他们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却没正儿八经表过白，一切都在匆匆杂乱中进行，他想要乔林给一个直接的答案。
乔林不再犹豫，伸手覆上他的头发上，软的，凉的，跟自己想象中的一样。他凑近上去，贴着发丝满是眷恋地说：“说是，我们在一起了。”
苏淼咬唇，狠狠眨了一下眼睛，劫后余生似的长出一口气。
从公园里出来后，苏淼一路看什么乐什么，勾着乔林肩膀在街上溜达回家，到门口时正赶上苏垚面色冷漠地在门口接电话。
乔林站在原地打了个招呼，苏垚挂了电话后走出来，摸着下巴看了一眼苏淼，又浑身上下地打量他，乔林莫名不敢动。
苏淼觉得不对，一侧身挡在了乔林面前，苏垚“啧”了一声挑眉问他：“等下有事吗？”
“我吗？”乔林摇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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