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绮点点头,“孩儿记下了。”罗老夫人再次闭上了眼睛,轻轻说道:“你去吧。”罗绮起身告辞,想起今日乃是腊八,便问了一句,“母亲可吃过了腊八粥?”
“早起时吃过了,和往年味道一样。”罗绮下意识地看了母亲一眼,发现母亲的嘴角向上扬了扬,一闪而逝,又恢复了平静。往年,父亲在世时,总喜欢在这一天,晨起煮腊八粥。
罗绮带着母亲的答案走出了佛堂,空气里隐隐飘散着腊八粥的香味,勾起了他的味蕾,便往厨房走去。他一边绕着抄手游廊,一边想着母亲的话。对于石家人,比起不管窗外事的母亲,他自然了解得更加清楚,不过为了石云岫,他必须鼓起胆量去闯一闯。
罗绮天真地以为人定胜天,他和石云岫情投意合,往来多时,有玳瑁簪子为证,即使石亨再不同意,即便为了维护石家的体面,也不得不做出让步。当他满心欢喜地将要付出行动的时候,半路冲出来个卫琳,拉住他的衣服,急急说道:“大事不好了,石小姐早就定亲了。”
罗绮一时之间似是没有反应过来,笑了一笑问道:“你说石云岫定亲了?”卫琳点了点头,脸色凝重无比。“和谁?”罗绮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反抓着卫琳的衣领问。
“赵仲轩。”三个字一出口,罗绮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的手缓缓垂落下来。原来一切早就算计好了。赵仲轩举荐他抗击倭寇时,就应该想到了。只是那时他一心留在石云岫身上,筹划着远谋,对赵仲轩这个自作多情的情敌并未放在眼里,他实在是太过自信了。
他举步向前,却茫然不知该去何处,卫琳在后面喊住了他,“少爷,你去哪?”罗绮凝视着前方,随手指了指,嘴巴只是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他的脚底好似有东西黏着似的,怎么走也走不快。
卫琳三两步就赶了上来,陪他一起慢慢走着,生怕他会有什么意外。越往前走,离厨房越近,厨娘金桂和她那可怜的聋哑女儿希萍正在院子里辗转腾挪,施展着她们这辈子最为拿手的本领,整个厨房就是她们的天下。金桂忙着添柴生火,希萍则负责烧菜煮饭,多年来的配合已臻于天衣无缝,只是对于生性爱热闹和唠叨的金桂来说,多了几分寂寞。
希萍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另一只手握着锅铲不停地翻炒着,她正要转身去拿油盐酱醋,就看见了罗绮和卫琳朝这边走来。她惊讶地同她娘咿咿呀呀地比划着手势。金桂赶忙从灶台后站起身来,迎了上去。平日罗绮鲜少踏足这个小小的院子,除了得到什么稀罕物,要金桂帮忙煮给他吃。
所以金桂只当是寻常时候,肥胖的身躯一摇一晃地由三寸金莲吃力地往前挪动着,和善的脸庞上皮肤有些松弛,往下耸拉着,嘴唇厚厚的,尤其是下嘴唇,像是一条肥肠挂在那里。她的样子虽然看起来有点滑稽,却让人也莫名地产生亲切感。“阿绮少爷,你今天又带什么新奇玩意儿来了?”
罗绮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目光呆滞地径直往前走去。金桂诧异地看向卫琳,卫琳无可奈何地送了耸肩膀。三个人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硬生生撞在了柱子上,额头顿时一片青紫,还差点打破了鼻梁。三个人才抢上前,又是给他止鼻血,又是给他剥鸡蛋敷在额头上。
希萍没有见过少爷这副模样,被吓得花容失色,一对柳叶眉也皱成了波澜起伏的山壑,不停地用手势询问罗绮发生了什么事?罗绮躺在铺着旧棉被的藤椅里,鼻子里插着一截大蒜头,额头已肿起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小包,卫琳正给他小心地敷着鸡蛋。这一撞终于使他清醒过来,他朝希萍勉强地笑了笑,边说边笨拙地比划着手势,“我没事,想事情入了神,不用担心。”
金桂站在灶台前接替女儿掌勺,她单手叉腰,动作娴熟老练,大有名厨的架势,听到罗绮的回答不屑地摇了摇头,“阿绮少爷,你这话可骗不了我这个老婆子,我是看你长起来的,难道不知道你的脾性?”
卫琳憋着笑,罗绮见瞒她不过,只好说道:“好婶婶,知道你神通广大,先给我盛碗粥来,我饿了。”金桂让女儿去盛粥,把烧好的菜放到一个食盒里,一边嘀咕道:“老夫人不理家,你又成天不着家,这个家没个女主人,太过冷清了。”
一句话把气氛瞬间打入了地狱,一旁的希萍仍在用鸡蛋轻柔地按摩着他的伤处。卫琳忙囔囔着也要喝粥,故意弄出大动静来盛粥,还差点把粥泼洒出来。希萍看着他那副狼狈样,乐得眼睛弯成了一条线。金桂看在眼里,洞悉了一切,只是她想不到,像少爷这样一表人才也会有为女人烦恼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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