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他原本的性子,是根本不屑于用这等法子的,但为了安她心,他只好依言撕了一块干净的衣角,翻个面儿卷成一团,似模似样地咬在口中。
她沉静了一瞬,眸里的慌乱惧色与镇定坚毅交相换着,随后后者占据上风,她抿紧了唇持起匕首,照他先前交代的往伤处落刀,像是经验老道的模样,一派沉稳泰然。
他牙关轻咬,面色丝毫未变,冷静地承受背上传来的阵阵痛楚。
足足过了半炷香,她才堪堪看到他身体里头的箭镞,此时她已是满头大汗、满手鲜血,她顺手将手上鲜血抹在裙上,深吸了一口气,极力稳着声线,“见到箭镞了,你再忍着点,我要准备拔了。”
他口中仍咬着布团,只从鼻里“嗯”了一声。
即使前面佯装得从容淡定,在触及那支箭时,一颗心仍是不可避免地颤了一下,再度生起退缩之意,然而她也清楚,若是她再多一分迟疑怯懦,他便要多流双倍的鲜血、承受十倍的痛楚,紧要关头,再也容不得她退缩了。
她当即咬了咬牙,双手动作极轻地握住那箭柄,轻声道:“我拔了……”
话音刚落的瞬间她眸色一沉,双手用力猛地往上一拔,“噗”地一声闷响,带起几丝温热的鲜血喷在脸上,她却恍若未觉。
见箭已拔出,她心弦大松坐倒在地上,双手却仍然保持着拔箭的姿势,她呆呆看了一眼顺着箭尖滴落在地的鲜血,而后蓦地抬眼,只见他伤口的血汩汩而流。
她心头一震,忙将箭往旁边一丢,慌手慌脚地将那小瓷瓶的盖拔开,颤着手将药粉抖在他伤处,之后用一早备好的布条小心包扎好。
正低头在他身前打结,忽地他伸手过来,在她脸上轻轻抹着,“眼泪,是因为我吗?”
他的声音比方才虚弱了许多,她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勉强至极的笑,却是比哭还难看,他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你做得很好,我没事了,我……”
话未说完,却径自晕了过去,身子往前一倒,正好将头枕在了她肩上,她怔愣着,足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手微微颤着往他脖颈摸去,来回摸了几次,方才感觉摸着了跳动的脉搏,她松下一口气,又笑又哭。
旋即目光扫到他光不溜秋的背,她如梦初醒,连忙将衣服抓过来给他穿好,忙完一切之后,她只觉得身心俱疲,好比经历了一场恶斗。只是眼下她尚不敢松懈下来,每隔一小段时间,她便要探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生怕他伤口感染发起热来。
足足一天过去,萧行之仍旧不见醒转,凌歌原本放下去的心又高高提了起来,思虑再三,她做了一个决定。帮他盖好了披风,又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枯柴,将火烧得更旺了些,她揉了揉脸,捡起匕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身后人眼睫忽地颤了一下,是即将醒转的迹象。
外头眼下已时近中午,她初初迈出山洞,被顶头的日光一照,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直犯恶心,她忙扶住一旁的老枯木,一手捏着眉心,好半天才缓过气来,继续往前走。
她脸上布满了愁色,心事重重。
朝政之事如同风云变幻,向来是瞬息万变、难以捉摸,如今离出事那夜已经过去了一天有余,也不知眼下是什么情况……
一念方起,她不禁摇了摇头,笑自己太有闲心。
这会儿哪还有时间管这些事?最好那群人斗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再没空来找他们。
她一边走一边做记号,却一路上都没找着可以果腹的东西,心里愈发气馁,加上记挂萧行之,不敢离开太久,便想着再寻一会儿,若实在寻不到就回去再作打算。
走着走着,竟到了先前落马的地方,那马还在,只是它的肚子好似被野兽给撕开了,肠子和血流了一地,引来几只凶悍的鸟类在那啄食,她脸色一变,弯腰吐了起来,然而一天未曾进食,胃里空空如也,只吐出几口酸水。
方才不觉,如今那股腐臭味和血腥味是愈发浓烈,她生怕待会儿会有猛兽被气味引来,当下不敢再逗留,急忙忙地往回走,不想走得太急了,不慎被一颗石子绊到,左脚一崴人狠狠摔在地上,痛得她直抽凉气。
……
萧行之看着空荡荡的山洞,脸色是少有的怔忪,他犹然不死心地起身寻了一遍,最后发现,的的确确只剩他一人。
那并不是梦,原来她真的、真的又离开了。
即便他做到这等地步,她仍然是想走就走,没有丝毫留恋。心口好似被凿了个洞,此刻正不住地豁大,呼呼地往里灌着凄风冷雨,疼不堪言。
他垂下眼睑,脸上尽是灰败之色,扶墙咳了几声,直至咳到现了血沫,这才勾起唇角,自嘲一笑,“凌歌、凌歌……”
话到嘴边顿了一下,轻叹出声,“罢了,这次走了便走了,只是往后,别再让我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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