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家因先前爆发过内乱,彼时正处于国力困乏民生凋敝的时期,亟待休养生息。胡人来犯时,晋廷国库空虚、兵力不足,内部又矛盾重重,哪里抵挡得住来势汹汹的数十万铁骑,不过一年的时间,便连丢了边境十城。
而后二十数年,胡人大军数次攻至中原腹地,甚至有一回,兵临当年的国都洛阳城下,晋廷无以为抗,由此向南迁徙,将都城迁至金陵。而调走了大部分兵力的洛阳,终于在数月之后再无力抵挡胡人的猛烈进攻,城一破,未能出城的百姓与守城残存的将士尽遭屠戮,昔日辉煌了数百年的皇城,在被掠夺殆尽后付诸一炬。
在那之后,中原地区政权迭起,连年征战不休,尸塞于野、血流千里,许多地方几近十室九空。再后来,电光石火的诸多政权里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身影,他们用更加铁血的手段吞并了其他势力,在短短几年内迅速壮大,与盘踞在江水以南的晋廷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其中之一,便是以邺城为都的元魏王朝。
那人所说的元魏,便是鲜卑族元氏所建的魏廷,他说的“元魏有变”,定然不是一件小事……等、等等!她好像遗漏了一点,铁三角里还有一个王朝,以长安为都的萧秦王朝……还能用巧合解释吗?
竹筷陡然从手中滑落,“哒”地一声轻响掉落在地。谈书见此忙换了一双新的递给她,却见她仍是一副怔愣出神的模样,不由得出声唤她,“女郎,你怎么了?”
她闻声回过神来,摇头道了声“没事”,说罢静默了一瞬,将碗筷搁下,“我已经吃好了,这些都撤下吧。”
谈书再三瞅了她脸色,见她无意多说,便也不再多问,只应了声“喏”。
眼见谈书有条不紊地收拾餐具,她突而又道:“早上萧师兄都没吃什么东西,道是胃疾犯了,也不知去请过医师没有,你等下去看看吧?”
“诶,好的。”谈书笑眯眯应着,“谈书就知道,女郎果然是心疼先生的。”
凌歌抽了一下嘴角,提不起丝毫反驳的兴致。
她倒是可以从谈书入手,试探一二,但话到嘴边她又有些问不出口,心里横亘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心绪,她想,若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而她不过庸人自扰,那便好了。
夜凉如水,灯如豆。
凌歌好不容易才寻着时机支开了谈书,蹲在外头草丛里喂足了蚊虫,这才等到陶医师背了医箱离去的空档。
机会难得,她一刻也不想浪费,目光飞快地从柜子里的一应药物逡巡而过,那些瓶瓶罐罐上皆以蝇头小楷写明了名目,倒是贴心得很,只是烛火昏黄,实在伤眼。
很快,她目光定在一处。
那是一瓶无色无味的毒药,短时间内不会伤人性命,但几息之间便会夺人神志,使人四肢无力,陷入昏迷,非解药不能清醒,药效霸道一击必中,对付习武之人最是好用不过。
而另外一瓶,则是相较普通些的昏睡药,只需吃上一点便能睡上两三时辰,若不慎吸入口鼻中,亦能昏睡片刻,实乃失眠多梦者的居家旅行必备之药,不过这药见效较缓,药效因人体质而异,只可用于蓄谋,不可用于偷袭。
她抿了抿唇,决定这两样都偷上一点。
从宽大的腰带夹层里挖出一早备好的仨胭脂盒,径长三寸、深一寸,赭色盒面上描以不同图案。她用丝帕捂住了口鼻,凝神屏气,又拉开了些许距离,这才将仕女扑蝶盒装以毒药,再将仕女春睡盒与仕女出浴盒装以迷药,丝毫不敢大意。
将一切弄好归回原位,她松了一口气,又仔细检查了遍四周,直到确认没留下丝毫痕迹,这才匆匆离去。
回去时她绕了一小段路,去寻之前被她搁在竹篓里的飞燕。那竹篓仍是先前的形态,飞燕也十分乖巧地蜷在里头酣睡,待听到动静后抬头见是她,便软绵绵地喵了一声。
凌歌心下有些愧疚,先前她怕谈书回去后见她不在而多想,便将飞燕带了出来,届时也好圆谎,但她又担心带着它会暴露行踪,因此并没有带它去陶医师的屋舍,只是将它安置在此处。
若是可以,她倒是想带飞燕一起离开这里。
待回到厢房时,果然谈书候在门口张望,见着她回来,忙迎上来问道:“女郎方才去哪了?谈书好生担心!”
凌歌目露歉意,搬出准备好的说辞,“方才飞燕一直叫唤,我以为它伤口疼,便想着带它去找陶医师看看,结果陶医师不在……后来飞燕似乎又没事儿了,我便回来了。”
谈书不疑有他,只道夜深了,让凌歌快些去歇息,她会好好照看飞燕。
这一晚,凌歌辗转反侧,心里反复琢磨了几套逃跑计划,都在推敲细节时否决了,一时烦躁不已,更无半点睡意。
突然间没来由地呼吸一滞,心口闷得好似透不过气一般,她皱了皱眉头,惊觉四周死一般冷寂,透着几分不寻常的气息,她屏息细辨,恍然间好像听到了一声开门的轻响,以及步步逼近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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