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凤默默地跟进来,倚在放电视的低柜上,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虽然声音极轻,高恒清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抬头看了看春凤满是歉意的面孔,又是一声长叹,“唉,不能怪你,实在是......”到底实在怎样,高恒清也说不明白,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找不出合适的词,只能又是一声叹息。春凤跟着也轻叹了一声,幽幽地说:“你去码头追她吧,她肯定在码头,你现在去追,还能挽回,否则就没机会了。”见高恒清还在犹豫,春凤催促他道:“快去吧,我也是女人,这事听我的没错。”
高恒清不再犹豫,又重新追了出去。
码头上的桂花树下,高恒清果然见到了拖着拉杆箱的妻子,脸上还依稀可见未干透的泪痕,但情绪明显已比较平复。高恒清便上前站在妻子对面,讷讷地解释着一切,可是自己都觉得这解释是那么牵强那么无力,虽然他自己内心明明知道说的都是彻头彻尾的实话,却自己都觉得听起来根本就没有任何说服力。所以世间的许多事情就是如此,明明是真的,可是听起来却像是小说或是故事。明明是假的,可是大家偏偏就愿意相信。难怪有那么一句偈语: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茫茫人世间,真假难辨,真假难言,真假更难评价。
本来妻子的情绪倒也勉强平复了下来,结果高恒清这一解释,尤其是解释地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更尤其是解释的内容实在是让妻子无法相信,哪怕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其实都还真的就是事实,无奈实在太不具有说服力。别说妻子不相信,就连高恒清自己解释的过程里说到自己两次和春凤一起共处同一屋檐下,孤男寡女各处一室相敬如宾相安无事,自己都觉得完全没有说服力。于是不解释还罢,这一解释反倒又让妻子的情绪激动了起来。高恒清觉得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又觉得跳进黄河,不,跳进旁边的东海也洗不清,嗓门自然也有点大了起来,强调自己和春凤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可是高恒清并不明白,这种时候,越是解释,越是强调,尤其你嗓门越是大,就越麻烦。于是夫妻俩就在码头边的桂花树下,从小声拌嘴,到大声争吵,最后变成了激烈的不再就事论事的各执一词。路过的人们纷纷驻足看着热闹,其中还有见过高恒清的人低声嘀咕着,说这就是住在春凤家那个男人,就是大庭广众和春凤手拉手的男人。海风自然很乐意将这些闲言碎语吹到妻子的耳朵里,妻子自然也愿意相信这些片言只语,尤其是听到春凤的名字更是敏感和亢奋了起来,便更不会去听高恒清解释什么。这种时候,任何解释都已是苍白无力的,甚至有害无益的。事已至此,妻子亲眼所见丈夫的内衣找不到了,又亲耳听到丈夫说一直跟一个单身女人单独住在人家自己家里,再亲眼看到丈夫嘴上说的住的客房里都是灰尘,明显是和客栈的漂亮单身的老板娘合伙骗她,又在码头上被路人指指点点说丈夫跟春凤那么暧昧,既然都已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可做的?唯一可做的,只能是愤愤然地买了票,愤愤然地上了渡轮,愤愤然地远远离开这里。
望着远去的渡轮,高恒清全身的力气像是被突然抽走,就像一个玻璃瓶子里的空气被抽走变成真空。渡轮的上方,几只海鸥高低盘旋着,似还能听到几声凄厉的叫声。太阳照在波光粼粼的海面,那么真实,却又那么虚幻。其实,如果高恒清毅然也跟妻子一起买票上船,一起回到申江,这一次的争吵也就不算什么,妻子即使生气即使怀疑即使认定他和春凤之间有事,比起把老公从海上这个小岛“抓回”身边的壮举,那些都无足轻重。可惜,高恒清不是个善于揣摩女人心理的人,更由于长期的夫妻分居两地聚少离多,对妻子的心思更是并不那么敏感。况且,自己从头到尾做一个属于自己的项目,更是他一直以来内心里的梦想,好不容易机缘巧合之下有了这么一个机会,他潜意识里是不会就这么放弃的。于是,随着渡轮消失在海平面上,最后的机会就这么消失在他和妻子的时空中了。
他怅然地转身,桂花树下,春凤默然站立,静静地望着他,拖着他的拉杆箱。他从客栈冲出去到码头去追赶妻子时,春凤急匆匆地帮他收拾了行李箱,急匆匆地又赶回老宅收了之前洗的那些闯出祸端来的内衣,连跑带喘地到码头来,想把拉杆箱交给高恒清,也算是为他夫妻俩送行,谁知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劳燕分飞的画面。
旁观凑热闹看热闹的人虽然不多,但也还是聚成了一堆。岛上这种男女情感之间的八卦本就不多,更何况又是发生在海神娘娘、才女春凤的身上,感兴趣的人难免就更多。大家唧唧喳喳指指点点着,高恒清和春凤却浑然不觉,或者是觉察到了但不去理会吧。
呆立了一会儿,高恒清从春凤手中接过拉杆箱,怅然地向山上走去,脚下的青石板冰冷地泛着金属般的寒光,海风吹在脸上像是刀子一样,天气更冷了。小路上,春凤慢慢地跟在高恒清的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后面一群人逐渐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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