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凤全然不顾淑女的形象,用衣袖胡乱抹了把泪痕,脸蛋在已有些西下的阳光下泛起红晕,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连忙侧退两步用手势将高恒清让进了院子,跟着他向院里走去。走了几步,她又想起院门还开着,回身掩上了院门,小跑到高恒清身前进了前厅。
两人在客厅的沙发里坐着,喝着春凤刚沏好的茶,一时无语。下午太阳的余晖透过花窗的格棱,与蒸腾的茶水的蒸汽和熏香的缭绕的烟尘混成了一些变换万千、神秘沉默的图案,在空气中的某处或浓或淡。高恒清和春凤的心里同时都觉得回到了之前两个人在这屋里共处的日子,熟悉而又温馨,空气凝结而内心波动,当内心平和的一刻空气中的图案却又神秘莫测地变换成了另一个样子。春凤几次张口想问问高恒清这几个月的情况,以及这次上岛的来意,话未出口便又作罢。要不是高恒清觉得气氛尴尬主动说起这次的来意,估计两个人会就这样相对无言,一直就这么干坐下去。春凤听到高恒清这次来是想找一块合适的地自己开发个小度假村时,眼光闪了几下,不过依然还是没说话。她感兴趣的高恒清几个月囹圄之灾的情况和案子如何了结的情况,高恒清却并未多说,她也不问。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看到高恒清面前的茶杯空了,便及时拿起茶壶添上。
壶里的茶水颜色和味道都有些淡了,夕阳已经西沉,屋内暗了下来,春凤打开灯,气氛一下子就完全变了。高恒清从神思恍惚中猛然抬头,春凤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神一下子有些慌乱似的移开了,习惯性地用指尖拢了下额头的刘海,从沙发里起身向书房走去。不一会儿,传来古筝弹奏的古曲,高恒清不知道是什么曲子,有点熟悉的感觉却叫不上名字,只觉得舒缓柔雅的旋律中却隐隐有些金戈之声,其中妙意无穷。
一曲弹罢,余音绕梁,更主要的是余音在高恒清的心头缠绕不去,春凤袅袅婷婷地去厨房,该是料理晚餐去了。高恒清问了问曲名,厨房里锅碗瓢盆叮当声中传出春凤好听的声音:“《梅花三弄》。”难怪有些熟悉,他听过姜育恒唱的《梅花三弄》,应该在旋律和意境上取材于此吧。
平时一个人吃得很简单,厨房里食材不多,不过春凤还是利落地很快就操办出一席菜肴。茭白炒肉丝,苦瓜炒蛋,干烧鲳鱼,荠菜豆腐羹,简单清爽的几道菜,却也是有模有样,色泽诱人。虽然这几年吃惯了东北菜,但毕竟高恒清还是江南人,更喜欢这种精致而清淡的菜肴。春凤的厨艺还真是不一般,简单的菜肴味道确实极好,高恒清胃口大开,没吃几口饭,吃了不少菜。胃口一好,话也就多了不少。两个人边吃边聊,本来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拘谨便也逐渐烟消云散。高恒清想要去客栈住,半真半假地问能不能给个友情价,因为这次是他自费。春凤说不如就住这里省事,也省钱,因为不是客栈所以就干脆不用付钱,彻底的友情招待。面对这个特惠的VIP待遇,高恒清却极力拒绝。起初来这里住过几天,那是因为当时特殊的在逃身份,无法在客栈驻留,也无法搭渡轮离岛,不得不如此。这次如果再住进人家单身女士的深宅小院,自己倒是省钱又省事,连每日三餐都有春凤悉心安排,可是对于春凤这样一个单身女人而言,传出去的话总是不太适合。因此高恒清便坚持还是要住到春凤的春风客栈去。不过他的坚持显然在春凤的坚持面前毫无作用,因为春凤直接了当地告诉他,春凤客栈最近根本就没打算开门迎客,他要么就住在这里,要么就另外找一家宾馆或者客栈去住,比如春风客栈对面的金桂宾馆。高恒清倒也不是个纠结的人,在东北几年,加之他本身就很浓烈的游子心境,何况上次住在这里时两人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但却各居一室相安无事,最后便也大大方方地接受了春凤的好意。
晚餐后,照例是春凤洗碗收拾,高恒清坐在沙发上喝茶。收拾停当,春凤还是照例在书房里弹琴,高恒清照例在书房里看书。时光仿佛倒流,回到了几个月前,书房里的两个人恍若那时一样的心境,平和自然而又温暖,只是此时比起彼时更是多了几分从容。
夜里,自然照例还是春凤睡在她的闺房,高恒清睡在书房。弯月如钩,挂在中天,洁白的月光洒在小院里,满满地泻下一地斑驳的光影。海风和海浪的声音渐大,夜很凉,屋里倒还很是温暖。高恒清微微的鼾声均匀地起伏,屋子那头的卧室里,春凤睁着眼睛静静听着那边的鼾声,渐渐地也睡着了。睡梦里,她恍惚看到自己在龙王山上那个龙王庙里,穿着一身花团锦簇的戏服,围观的众人叽叽喳喳地对着她评头论足。忽然,高恒清的面容出现在人群中。原本木然无感的她感觉像是从庙后的悬崖上被人推向了山下惊涛拍岸的海水中,海水不再湛蓝,而是黝黑无比,她就像是掉进一个无底的深渊,便突然从梦中惊醒了。天色已是微亮,想着刚才那个梦境和今日要去龙王庙的事,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高恒清。边考虑着,边就起了床,轻手轻脚地到厨房准备起早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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