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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又起。

风在原野上呼啸,卷起细小漩涡,像迷路的旅人四下飘零,一路上携裹起积雪、枯枝、干草……似要共赴天涯之旅。

奈何,有心却无力。

顷刻间,一道旋风散去,裹挟而起的积雪、枯枝、干草……复又散落各处,归于安宁,忘却那一瞬飘荡天涯的浪漫或惶恐。

车轮滚滚,碾过冰雪发出吱呀声响。

铁传甲抱着双臂,马鞭插在怀中,随着颠簸轻轻摇荡,不时蹭到马屁股上。

起初,马儿还以之为鞭笞,立刻奋力向前。

须臾,便只当是抚慰逗弄,摇动两下马尾以作回应,慢悠悠往前。

这是一个寂寞的时刻。

武攻亦有些触景伤情,没来由叹息了一声。

而那个真正寂寞的男人,此时已无声无息。

李寻欢裹着裘皮大氅,盘着双腿,脑袋斜倚车窗,似老僧入定一般,安然闭着眼睛,睡去了。

就在同时,外面眯眼打盹的铁传甲耳尖一颤,嘴角一咧道:“醉了,少爷他居然醉了,你那到底是什么酒?”

“我也不知道,只是随便买的,喏。”

武攻抓起空了的酒坛,掀开帘子给铁传甲看。

铁传甲摇头:“我若识字,就不该让你上车,更不会让你灌醉少爷。可恨,那时我竟忘了自己其实认得一个字。”

铁传甲指了指上面的“酒”字,将酒坛转了个圈,又指向背面三个字。

他忽然问道:“令堂贵姓?”

武攻一头雾水,茫然道:“王。”

铁传甲道:“王字我似乎也认得,至少应当很熟悉,它并不在这三个字里吧?”

武攻点头。

铁传甲道:“所以,这上面的字无关令堂名讳?”

武攻点头,不解反问道:“世上哪有人会将名讳写在坛子上。”

铁传甲答非所问,喃喃道:“少爷果然说的没错,一个人发现自己的错误往往轻而易举,承认自己的错误却非要逼不得已。”

须臾,铁传甲又问:“所以这酒到底叫什么名字?”

武攻尴尬地看着那三个字,终究没有选择欺骗,如实道:“闷倒驴。”

“哈……”

铁传甲做出放声大笑的表情,笑声却只一瞬,戛然而止,然后只是大张着嘴,肩膀直抖。

他瞄了眼车厢,手指贴上嘴唇,做噤声的动作,轻声道:“还好少爷的眼神并不怎么好。这话莫要被少爷听了去,我已跟了少爷十多年,即便世间最有名的酒,他也喝不醉,即便世间最有名的酒鬼喝了会醉的酒,他喝了也不醉。今遭,竟毁在这茬儿上了。”

“嗯?”

武攻一愣,发觉似乎有哪里不对。

忽地,铁传甲抢过酒坛,随手抛进风雪里。

显然,他既不愿意看到少爷喝不醉,也不愿意看到少爷喝醉。

这件事,铁传甲自己也想不明白。

铁传甲不明白的又何止这一件事,他更不明白,醉与酒,其实并没有必然的关系。

酒不醉人人自醉。

似李寻欢这样的江湖高手,内力浑厚,即便千杯万盏,也只能将他撑死,而不会醉死。

除非,他想要醉。

江湖虽大,江湖之人却很少能有安身之所,更别提一个能安然入睡、安心一醉之处。

自十年前离开李园,关内关外,游历几千里河山,经过几万个旅舍、酒馆、人家,李寻欢再未一醉。

今日,李寻欢却醉了。

武攻多少能明白其中的意味,懂得李寻欢对自己的信任。

不过,此刻他还没有时间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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