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小屋里,床上睡了个四仰叉的男子打了个大大的呼噜,一个翻滚掉下来,摔了个狗啃屎。
迷迷瞪瞪地,男人爬起来,他抬起头左右四顾。
这是哪?他心想,我在干什么?等等,我是谁来着?
一阵清风从窗外吹来,喷在男人的脸上,于是男人总算想起来他叫唐恒。
可剩余的两个问题依然无解,唐恒瞧瞧自己身后的床和面前的桌子依然什么也记不得。
看这样子,自己似乎来这里和什么人喝了一杯,然后睡着了...看着摆放着瓷杯和酒罐的小桌,唐恒陷入沉思:可问题在于,自己究竟是和谁喝了一杯?自己为毛什么都想不起来?
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唐恒又是挠头又是挠胡子,就是想不起来。这时候又有一阵清风拂过,让唐恒脑袋一醒,这才发现自己还坐在地上,赶忙爬起来。
远远地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好似百十个人在一起惊叫,唐恒愈发疑惑,走出房间,见院子里空空荡荡,人都不见了,心中的迷雾更是深重,便按刚才听到的叫声找过去,一直找到了一个大院子,这里是唐家的比武场。
还没进门,唐恒就听得比武场里人声鼎沸,心里越来越不明所以,推门进去一看,好悬下巴没惊掉,只见唐家上到嫡族,下到奴仆,全都挤在比武场里,抬头看天,唐恒甚至看见了唐家家主,这位大族之首站在给唐家挑粪的老汉身边,仰头望天,张着个大嘴口水流老长也不知道擦,显得比挑粪老汉还没出息。
这是一家都魔怔了?唐恒暗骂,也顺着这些人的目光看过去,这一看,俩眼可就挪不开了。
离地一千五百丈高空,一个黑点矗立,唐恒眼神自然不如黄安,但毕竟修过道,虽未修出个结果视力也是远超常人,此时一见这个点,瞬间意识到这是个人。
一个凭空而立的男人。
修士可御风而行,然毕竟有所依凭,虽能倏忽千里,却不能凌空而驻。
如此看,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大修!
高空之上,长风呼啸,远胜于地面,然无论多么凛冽的风,一旦靠近男人身边一十尺之围,瞬息消失无形。
三步之内,平地水风火!
男人仰脸,眺望青梗大山,此时此刻,青梗山上竟起了雾气,轻飘飘地从山上滑下,瞬间弥漫开来,将高山竹海整个地包裹,覆盖。夕阳沉沦,于是青梗山就这样披上了一件光彩夺目的华服,耀眼夺目,色彩斑斓。
男人专注地瞧了一会儿,眉眼微微一斜,看向西北。
突然,在日落的地方,又有一轮璀璨的明亮升起,光彩烨烨。
远远地传来了世人的惊呼。
“真是少见多怪。”男人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嘲笑,他抬头,看见一位黄衣女子和他一样站在云端,一手轻轻遮嘴,碎碎地讥讽,“似这等俗人根本不知什么才是高深道行,见到个惊天动地的就止不住叫声老天,完全看不懂其中的门道。”
女子的话,男人全听见了,可他不打算反驳或者赞同什么。
见男人不语,黄衣女子索性直接打招呼:“程先生,您这也是来瞧剑神出剑?”
既然问到头上,男人也不能不答:“今日听闻剑神招徒,一时心痒,故从南海过来一观究竟。”
女子微微一笑:“招徒啊,话说剑神招徒还是老规矩吗?”
“登青梗山,这是先决条件...真正招徒的话...”男子低声说,“一则,和剑神比武,他不用境界道行,能让他的剑出鞘就行。”
“说来容易做来难啊。”黄衣女捂嘴轻笑,“看来今天的比斗也很没看头。”
男人摇摇头:“无趣?非也,能见剑神出手已经三生幸事,虽然是和凡众动手...但我总感觉这个小鬼很不一般...”
男人说着,摇摇头,扭脸:“你看,连那些人也来了。”
随着男人的话语,西南的光芒愈发强盛,一艘十丈长,三丈宽的飞舟缓缓划过天际,这大舟有雕梁绣柱,又有厚榭高台,舟上一尺一寸皆如净火琉璃,每一分一毫都大方光明,这是一架光之舟!
“云断大光明教的辉舟?”黄衣女子轻皱娥眉,“这帮家伙从原教分出去,不过依然拜原教为总坛,可连原教都懒得理他们,因为这帮家伙炼毒药修巫术,要不是看他们手段狠毒,道行深厚,早被灭了。”
“昆奴,你看那愚妇这般说话,就不怕风大闪着舌头?”随着一声轻笑,光舟上一位少女走出雕龙画凤的舱室,她身后跟着个黑甲壮汉,手持一根大棒,棒上捆着一具白生生的骸骨。
黑甲大汉瞥一眼黄衣女子,鼻子里喷出一句:“几只苍蝇嗡嗡叫,确实恼人。”
黄衣女子也不拌嘴,手一抖,一团蓝盈盈的火焰在她指尖翻飞,跳动不停。
男人苦笑:“二位,二位,你们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稍微缓一缓?这下边已经准备动手了。”
黑甲大汉冷笑:“老驴耷拉脸,你果然好大的面子。”
男人顿时哭笑不得,黄衣女子冷冷一哼:“果然鸡不叨狗不咬的一伙人。”
“修士登玄门,劈五谷,理应超脱世外,尔等却在此争口舌之利,实在落了下乘。”声音从风中传来,叮叮咚咚,如泉水吐泡般悦耳,“剑神出手,何等机缘,诸位道友应该安心同观。”
男人对东风一道紫色霞光施礼:“先生说的是。”
霞光轻轻飘荡,虚空中忽然走出一个青衣文士,长衫飘飘,他轻轻往下一望,叹了一声。
黄衣女子吃了一惊:“您也来了?虽然是剑神出手,也不至于惊动您吧?”
文士轻轻摆手,示意黄衣女某要多言,黄衣女子只好讪讪闭嘴。
然而总有人不买对方的面子,光之舟上少女开口,故意说的声音很大:“昆奴,你看连震泽的人都来了,难道下边那位凡夫俗子真有本事逼出剑神一剑?”
黑甲汉子微微皱眉:“难难难,就算下边那只蚂蚁身上带着那件东西也很难胜了剑神,那毕竟是剑神。”
男子和黄衣女子的表情都轻微地一变。
突然云气翻滚,一个青年飘然而至,见眼前这几位,他哈哈一笑:“哎呦,各位来的都比我早啊。”
这位华衣青年说完往脚下山巅一瞅:“哎呦,这就对上了,嗯,我又来迟了。”
“您什么时候来早过啊...”黄衣女子小声嘀咕道。
青年听到了黄衣女的话,也没生气,只是咧嘴笑笑,一旁的男人恭敬地对青年施一礼,道:“南海北翼程楠见过朱先生。”
“别客气别客气,到这里就跟到家一般便是。”青年屁股一沉,翘起二郎腿,就这样坐在虚空里,“彼此都是入道之人,无虚多礼。”
男人再施礼:“在先生面前不敢称大。”
黄衣女子虽没有前来见过,但此时也遥遥对青年点头致意,而后,她自语一般嘀咕道:“虽然有幸可以见识剑神出手,可他俩怎么还是一动不动?这准备的时间也太长了些吧?”
天空中的青年伸了个懒腰,一脸不在乎的表情:“啊,其实那俩货已经打上了。”
男人眉头一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深深地吸气,一惊:“这是什么味道?”
青衣文士扭头看向光舟:“我曾听闻,海蓝香乃大光明教至宝,传闻里,这海蓝香取自南海神主的宫殿,只要一缕,立教大修都要神魂颠倒,坠下云头,若是两缕,宇外神圣也得头晕目眩,三缕升天,天地皆梦魇...此乃非常之宝,如何到了这小子手里?”
“还不是当年圣女叛逃那档子事?不但海蓝香,看门的狗子都丢了。”青年打哈欠,“估计那时海蓝香就失落民间了吧,青州黄家钱多,当年黄老爷好奇诡之物,应该是掏钱收来的。”
光舟上的少女目光有些难看:“昆奴,你且去,砸碎这个妄言圣教的杂碎!”
从刚才就一直牛气冲冲的黑甲大汉这会却显得有些怂:“圣女大人,请恕我失礼无状,但我真要将事情给您讲清,这位杂碎非是别人,乃是泛舟四海的大修朱亡,杀得西海三月赤水的那位!”
少女皱眉:“那个失心疯一般的大修?我的天,那我回去可得好好洗洗身子除除晦气。”
“贱人多矫情。”黄衣女子冷冷地说,“在立教大宗师面前我劝你还是慎重一些吧。”
“不妨。”青年倒是无所谓的口气,“我只不过一人之宗教,她却是万亿子民的圣母,嫌弃我正常。”
男人吃了一惊:“大光明教的圣母?这可厉害了,怪不得不屑于和我等多言,原来竟是这般高贵的身份。”
黄衣女子也哼了一声:“怪不得作怪,自己就是一众怪人中的领袖班头!”
光舟上的少女脸色一阵青来一阵红,正要发作,却听黑衣大汉手持大棒上绑缚的骷髅咔咔做声:“明禾子,某要因语言之争斗忘记圣教的大事!”
说来也奇怪,那大骷髅一开口,飞扬跋扈的少女还真就偃旗息鼓,不再争强,她对大骷髅微微施礼:“前辈,您放心,赌上我大光明教圣女之名,我一定取回那小子身上的海蓝香。”
大骷髅在风中微微摇摆,似乎含笑点头,却听文士慢悠悠道:“尔等欲取回本教圣物这无可厚非,但昆墟之约有言:修士不可因一己私欲强行夺取凡俗之性命和宝器,尔等若强行出手,或以利驱使凡众取这一对主仆的性命,便是违反了昆墟的圣约,别怪我到时出手不容情面。”
少女的表情顿时阴冷:“当年大承初定,漠北千余位大能插手尘世时怎不见你来露脸出头!”
大骷髅上下颌骨开闭,声音缓缓散于空中:“莫要恼恨,吾的圣女,我大光明教几时逆反过昆墟圣约?我曾见剑神,知他手段通天,那小子算哪来的人物?纵然有海蓝宝香,又怎么会是剑神的对手?剑神纵然不使道行,但能在青梗之上逼他出剑者,必定大修之人,那小子身上可有一点修士的味道?”
少女大汉皆摇头,大骷髅慢悠悠地吩咐:“圣女,待到此子下青梗,你且去,送他登仙赤丹和华光宝卷,去换他的海蓝香,他同意也罢不肯也罢,都将这两物予他。”
少女疑惑:“这是何道理?”
大骷髅不回答,却看向文士:“震泽的小鬼,如果山上那小子接了我的馈赠,就算不得仙俗之别吧?”
“若他自愿。”文士语速依然很慢。
大骷髅无声地大笑,转而对少女道:“那登仙宝药,吃下去即可成为修士,再加上华光宝卷,那小子还算什么凡俗之人?你便出手,其他大修也无话可说。”
男人和黄衣女闻言都想说上两句,可还没来得及开口,青年就率先插上一嘴:“我说诸位,您们能不能别那么闹腾啊,别忘了咱们这次相遇的目的,我们是在看打架的,哝,下边打得可激烈了。”
男人,黄衣女子,光舟上大光明教的两位瞧着下边端坐于山顶青石上俩货,怎么也联想不到激烈二字,黄衣女子叹气:“这若算激烈,那你我刚才斗嘴姑且可作天灾了吧。”
“原来如此,你看不见啊。”青年摸摸下巴,“从我还没过来那会儿开始,下边那小子就利用了剑神不用道行的漏洞,令剑神摄入了海蓝香,海蓝香能制造幻觉,现在这俩在幻术的世界里打得那叫一个喜笑颜开。”
“这样啊...”黄衣女子有些失望,“若只是在二人脑海里对决,那我等又怎能看得见?这可真是白来一趟。”
青年嘴角咧起,坏坏地一笑:“稍等片刻,我想剑神兄弟很快就要开始动用外物的力量来破妄言解幻术了。”
此言未落,青梗山突然轻轻地战栗了一下。
呼呼啦啦,青梗竹海无风而动,翠竹林间有雾升起,旋即,雾满青山!
“四式而破之。”青年轻声低语,随即声音转而高亢,“雾霜雪霁!雨过天晴!”
男人有些疑问地看着青年,他完全听不明白青年在说什么,他只是看见青年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额头,而在青年的额角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疤。
青年仰脸,眺望青空,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看来诸位运气不坏,今天可以看到青梗名景,万里繁星了。”
男人给满脸疑问的黄衣少女解释:“自从剑神降临青梗,此地便多云雾,最是难得繁星满天,但这里原本曾是观星圣地,万里繁星倒映具区大湖可谓南国盛景之一...可既然此地云雾本是剑神布置,那么怎么会轻易散去?”
青年笑的龇牙咧嘴:“既然是剑神布置,那剑神自然能让这雾气散去,嘛,只要底下那小子能坚持剑神用完他那四式。”
“雾霜雪霁。”文士悠然,“此乃清明之相,既然云消雾散,那么剩下的就是真实...剑神这是打算破妄。”
光舟上的少女皱眉:“你们这些故弄玄虚的,就不能说句人能听明白的话吗?”
大汉苦笑,反倒是那具大骷髅再次咔咔做声:“黄家的妖女之子施展骗术,使得那青梗的山主中了我教海蓝宝香的幻术,海蓝香的幻术不同寻常——常规幻术只能迷惑人的五感,可海蓝宝香却可以令灵魂迷失,使得灵魂沉沦在醉生梦死的幻生世界里...就算强如剑神,不动用自身道行也难以逃出那个世界,但剑神毕竟是剑神,就算灵魂离开了肉体,他的肉身依然可以呼唤被困住的灵魂,看这样子,乃是剑神想利用青梗山的云雾进行推演,呼唤自己的灵魂。”
少女的眉毛依然没有舒展开:“道理我大概懂,可为什么是青梗的云雾?没听说过云雾还能进行推演的啊?”
大骷髅似乎在冷笑:“傻孩子,你仔细看看,青梗的云雾...哪里是云雾?”
少女定睛一看,大吃一惊,只见从青梗山各处涌出的白茫茫一片哪里是云气水雾?分明是一道道白森森的剑意,在不停地翻滚涌动,虽然还未开始切割森罗万象,但其中蕴含的杀意已经让少女感到眼睛发涩,双目刺痛。
“在青梗山上,如有似无一纤尘之间,就藏有剑气一千一百三十三丈。”大骷髅赞叹,“据说青梗山的剑气一旦彻底爆发,足以令九州在顷刻之间便支离破碎,剑神之伟力,令人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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