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羊摸摸下巴:“这买茶应该算不得找事吧?”
“当然不算。”黄安头伸进车厢里,“艾珠,取银票,我要买茶叶!”
“少爷,以后我们就穷了,衣食住行能省就省,我们喝不起明前茶了。”艾珠坐在箱子上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古书有云,十分水煮分茶也能出十分的妙味,您买老茶叶就可以,我一会上山取水给您煮。”说着她从随身香囊里掏出了一吊铜钱,伸手欲递给黄安。
黄安没接:“我的天啊,你听听,五羊,我虽不算腰缠万贯,可也有百万两银钱做底子,竟连口明前茶都喝不上,早知道这么可怜我把那包老朱衣丢进细江里作甚?真是风水轮流转!”
艾珠一听心疼的差点蹦起来:“少爷!那包老朱衣比金子都贵!”
“金子银子现在都成烂泥了...”黄安窜进车厢里,“把钱给我!”
“不干!就算是少爷说的也不干!”
“我揍你个吝啬的丫头,这才几天,你可就学会不听话了?”
“不干,就是不干,就是不给!”
“我揍你了啊,我真揍你了啊!我说真的,我手的抬起来了啊!”
“不干,就是不起来!”
王五羊摇摇头,他随手放下了帘子,省的看见这一对在车厢里闹腾。
马车就这样靠近了那间小小的茶铺,就在这时,王五羊的右手小指突然跳了一下,一丝不安袭上心头。多年和官府之间斗智斗勇让他对危险有了一种近似本能一般反应,此时他明确地感觉到在茶铺里有个很危险的人。
作为青州盗魁之一,王五羊还不至于害怕一个被他抢过一次的美男子,那么现在在茶铺里的麻烦人物应该是个客人,众所周知,栗泡泉水名彻天下,自然也会吸引一些有闲情逸致的大人物前来品鉴,王五羊可不愿和这种人物扯上关系,于是他头往后仰,低声说:“黄爷,别闹了,事情有些麻烦,我建议您去别的地方买茶。”
“我去!”车帘子一下被掀开,黄安探出头来,满口都是从他师父那里学来的粗话,“为毛不去这里啊,这地方——”
就在这时,一人掀开茶铺的帘子,走出来,他转脸,正好看见黄安,于是,黄安闭嘴。
然后黄安的脸色变得和这位才出来的老者一般差劲。
王五羊不安地搓搓车扶手,心说难怪自己感觉不安,原来竟是此人!
“宋家张老供奉,昨日说是出外买茶,我还当此人另有他图,没想到真是来买茶的啊!”黄安低声对王五羊说,“走吧,既然被看见了那就按平常一样,打个招呼,各走各的吧。”
王五羊稍稍低头,攥紧了手中的缰绳,黄安走出车厢,站起来:“张老先生!早啊!这么早您就出来买茶啊!是家里要做茶叶蛋了不是?”
宋家老供奉不语,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黄安,黄安微微一笑,对王五羊说:“走,就当没看见。”
王五羊深深吸气,策马缓行,黄安站在车头,望着张老供奉,目光含笑,不退不让。
事已至此,不必多虑!王五羊不去看宋家供奉,慢慢地驾车往前走,马车就好像船只想绕过礁石一般妄图绕过宋家老供奉。而宋家的老供奉也当真如江中砥石,任马车靠近,纹丝不动。
终于,马车带着黄安从老供奉的身边擦肩而过,张供奉依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难道就这样算过去了?王五羊心想,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已经被马车甩在身后的宋家供奉稳定而没有感情的声音:“黄少爷今早前来此处,竟不是为了买茶,又是因为何事?”
果然是要找事!王五羊手心微微有些冒汗,就在这时门帘再次拉开,绿衣的俏丽小侍女站了出来,她轻轻跳下马车,站稳,王五羊一个激灵,赶紧拽紧了缰绳,让马车停下,他抬起头,发现黄安也无言地注视着艾珠。
感觉背后有异,宋家供奉也转身过来,一见下了车的艾珠,他眼睛轻微地跳动了一下,随后他听见艾珠的话语:“见过张老先生,小婢艾珠,有幸同家主去盅山汲水,煮朱衣茶,不想在这里遇见老先生,真是巧啊,呐,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传话的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听着这笑面如花的声音,王五羊瞬间明白了艾珠的意思。
哪怕你是青州有名的张老供奉,你也是宋家的下人,下人问话就应该由下人回答,你怎敢越过我去质问我家的家主!这是僭越,是无礼!
张供奉当然明白艾珠的意思,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个小婢女竟然如此护主,不过既然婢女无礼,他也不介意羞辱一下对方:“盅山水适煮绿茶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不曾想黄家的侍女竟然连这一点都不懂。”
“真正的说法是栗泡泉最适新茶。”艾珠依然笑颜不改,“但栗泡泉总是要比寻常细江水好的多,就好比昌寿之石最适刻印,但若雕摆件,其价值比之寻常田石也是云泥之别。此间道理,张先生定然知晓。”
张供奉深深吸气:“受教,那还请艾珠姑娘转告贵家主,一向受贵家照顾,如黄少爷要离开细江还请万万知会老朽一声,老朽必定亲送十里!”
艾珠点点头:“艾珠谨记。”随后她也不管张供奉的离去,直接转身来自黄安身边,屈膝行礼:“少爷,宋家张供奉说,您若要离开细江,麻烦请您通知他一声,他会亲送十里。”
“我知道,我都听见了,人家都走了,你别这样了好吗?”黄安唉声叹气,手舞足蹈地比划,“赶紧,赶紧上来!”
“如果是对外的话,艾珠绝对不允许有损家主面子的...”
“别说了,赶紧上来吧!”黄安拽着艾珠的小胳膊将其拉上马车,塞进车厢里,“五羊,走!”
马车再一次奔跑起来,这一回速度快了很多。
“每次遇见这样的事情艾珠都会变得很了不得呢。”王五羊扬鞭,低声说,“当年她为我们几个执酒之时我们就说这孩子绝对不简单。”
“不简单的茄子,只是个又懒又吝啬的小婢女...”黄安嘟囔着,“说真的...你要是和黄家供奉过手有几分胜算?”
王五羊笑笑正要回答,突然一愣:“说几分胜算到底不准确,不过我看您马上就能得到个比较实际的结果了。”
黄安一懵,顺着王五羊的目光往前看,只见刚才明明已离去的黄家张供奉就站在道路的中间,百丈之外。
“黄少爷。”张供奉朗声道,“我说过吧,我要送你十里,今日你我见面于此,不妨以此地为界,我送君十里,如何?”
黄安眯起眼睛,不语。
“您知道吗?盅山有语,一里一泉水。”张供奉低声说,“一里一泉,九里九泉,再加一里,直入冥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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