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望着天际,刺眼的阳光落入眼瞳中,仿佛烈焰的燃烧带来滚烫的炙烤。
火光摇曳,照亮了两人的脸颊。风雨阻人,好在有火取暖。
黄裕紧紧裹着衣服,逐渐被火焰烘干了衣衫,整个人也暖和起来,皙白的脸颊透着绯红。
距离进了,便容易亲近,也容易产生话题。
“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东硕还是问出了口。
黄裕倚在腿膝上,白了东硕一眼,望着火焰道,“我很讨厌他,从小就讨厌。”
“讨厌?”东硕疑惑了起来,一瞬间便明白了过来,确实,他见过张旭豪,无论身份和地位,与黄裕都是最般配的,更何况两家还是世交。
“小时候,我在他家读书,他总是把虫子塞进我的书本中吓唬我,并不惜毁坏我的书本来惹我生气,他设陷阱捉弄老师,就是不想让我安稳的读书,我告诉父亲不想去她家读书,可是那时候父亲需要张叔叔,我别无选择。”
东硕听出艳羡,自己漂泊的身世,并没有去过私塾,而黄裕却有选择的权利,甚至还闹情绪不想去,这对他来说,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我熬啊熬啊,终于熬出了头!父亲的生意越来越大,我觉得要摆脱他们家了,心里充满了期待。张叔叔是军人,局势又不稳定,常跟随在龙总统左右,居无定所,我想着终于要摆脱他了,可是他似乎是我命中的克星。为了让他有安稳的生活环境,父亲执意要他住在我家中,我极力反对,但是怎么能执拗过父亲呢?更可恨的是,父亲对他像亲儿子一样。”黄裕面容露出愤怒之色,“他阴险、可恶,虚伪、善于伪装,他在父亲的面前,装的很乖巧,可是背地里,就显露出自己的本性。他是个极度自负的人,别人喜欢的东西,他都不喜欢,别人不喜欢的东西,他都喜欢。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他会想尽各种办法得到,他不喜欢的东西,就算是恩重如山的人送给的,他也会毫不留情的毁掉。”说到此处,黄裕面色难看,似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张少爷人中龙凤,我看并不像你说的那样。”东硕想到张旭豪给自己的大洋,处事方式是怪了点,但是有自己的人格魅力。
“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黄裕怒喘道,“我父亲在他生日那一年,从扶桑给他买了一把战国时代的倭刀,他当着我父亲的面前,表现的非常喜欢,爱不释手,说会挂在房间里,好好爱护。可是有一次,我却发现,他挂在房间里的根本不是倭刀。我父亲知道他喜兵法书籍,费了很大的力气,从盛京搞到了一本古籍兵法,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了他,他千恩万谢,说定会爱护如己,可是有一次,我却发现他将那古籍一页一页的撕掉,然后烧成了灰烬……”
“你父亲很喜欢他?”东硕不明白张旭豪当时的心境,但是能任由这样为所欲为的,要不是仗着爱,何敢如此?
“对于我来说,确实我父亲更喜欢他。”黄裕来回抚弄了下炙烤的发烫的手臂,叹息道,“从小父亲从不违逆我,我很爱他,或许在他心中,张旭豪便是未来女婿的人选,他自信自己的眼光,相信张旭豪能给我未来。”黄裕脸上挂着悲容,但是在父亲面前,她别无选择。
“张少爷出生军阀世家,只是傲气而已,你们又是世交,我也觉得,他是你最好的选择。”
“你说什么?”黄裕声音尖锐,喘息着,站了起来,披在身上的衣服掉落在地上,要不是外面此刻雨势越发狂飙,恐怕她会再次遗弃东硕逃离。
东硕笑了笑,尴尬道,“我只是很艳羡他的身世而已,在这个时代,他竟还有选择与任性的权利。”
“那是你不了解他。”黄裕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强忍着自己胸中的怒意,“我忍受不了他的虚伪,在父亲的面前试图揭穿过他的为人,想要告诉父亲,他看错了人,张旭豪并不是他期许的那样。可是你知道他怎么应付的吗?”
东硕摇了摇头,双目中充满了期待,紧紧盯着黄裕,期盼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当着父亲的面前,让他拿出那把父亲送给他的倭刀,他竟毫不犹豫地说,父亲送他的倭刀,他祭奠给了前线死去的弟兄。在安西抵御外敌时,曾有很多的人死在了东洋人手中,他说自己将来是要做军人的,要用东洋人的东西祭奠他们,然后在重阳节那一天,把那把倭刀埋藏在了地下,安抚因战事葬送的英灵。父亲被他糊弄了过去,甚至大为感动,夸赞他有民族气节,有张家风骨。其实,也只有我知道,那把倭刀被他赌气输给了我的表哥。”
黄裕缓和了些,接着道,“我告诉父亲,亲眼看着他把父亲送的兵书一张一张撕下来,扔进了火里。他竟丝毫不惧,从容不迫应对,告诉父亲说,自己将所有的兵书记在了心中,熟烂于胸,不能让死物阻碍他,要活学活用,所以毁书明智,督促自己不能遗忘,如果遗忘了,那就是辜负了父亲的希望。父亲拂袖夸奖他,不拘一格。”
“或许他说的是真的呢?”东硕想了想,有些人古怪归古怪,可是难以掩饰其才华,东硕发现黄裕并没有恼怒,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确实不喜欢张少爷的风格,但可能他说的是真的呢?”
黄裕冷笑道,“在父亲的眼中,他就是完人,可是在我的眼中,他永远那么的讨厌,他可以收买父亲,却改变不了我讨厌他的事实。”
东硕不知该怎么说服黄裕,但是无论如何,在这两人之间,他是最无辜的,他根本不想要卷入其中。
“黄小姐,我有些担心,你这么久不归家,你难道不担心你父亲和母亲吗?”
“你是担心我父亲和母亲呢?还是担心自己?你可看到这么久了,他们有出来寻找过我?”
“我?”东硕不知该怎么劝慰她,可这是事实,确实这么久,不见黄裕的家人有任何的找寻迹象,一切充满了古怪。而黄裕刻她已经理解错误了东硕的心意,他怕再说下去,黄裕会生自己气,便闭口不言,又按捺不住心中的疑虑和恼恨,想来想去,话锋一转,“因此你也学会了虚以委蛇?”
“什么意思?”黄裕警觉。
“比如,你在裁缝铺时,装作乖巧可怜,我猜测,你本意是来探路的,想要盘算下,自己要怎么躲过这场大婚?”东硕整理了下衣服,在火焰炙烤下,逐渐干燥了,人也舒服了许多,和黄裕的交谈,让彼此亲近了很多,因此胆子更大了,“至于你最终选择了我,完全是因为我掩盖你失礼的过错,或许在你的心中,觉得我不会拒绝你。”
“哼,怎么,后悔了?”黄裕鼓起胸膛,索性又坐了下来,捡起披在肩头掉落的外套,随手扔给了东硕,那眉宇间充满了英武之气。
此刻外面的大雨瞬间停顿,天际的乌云逐渐散开,湛蓝的天际出现,仿佛豁然开朗想心绪,一切无边无涯。
东硕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身骨,舒爽地闻着清新的空气,觉得非常的舒适。
他试着走出了凉亭,踩着地面的积水,扬天长叹道,“这又是新的一天。”
东硕转过身,望着乜斜着他的黄裕道,“你放心,我不会告发你,无论你怎么想,在我心中,你也算是朋友了。”
“谁要和你做朋友?”黄裕也走了出来,与东硕并肩望着潭水。潭水中映出他们的影子,随着凉亭屋檐低落的雨水,荡漾着波纹。
“就算你不承认,但是从你选择我的那一刻,你已经认定我是朋友了。”东硕笑着劝慰道,“如果不想被发现的话,还是快跟我回去的好。”
他更忧心,接下来黄裕要躲到什么时候,张家和黄家,安西大户,影响巨大,黄裕又能躲到什么时候?如果他们要是真找起人来,恐怕是一场躲不过的灾难。
黄裕倔强地看着他,想要拒绝,但思量自己处境,又妥协了,这似乎是暂时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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