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大寿将油灯提进纱帐,话还没说完,倏地猛然跳起,面色大变,同时发出一声惊叫。
手里提着的油灯,差点被打翻。
躺在床上的确实是祝丰年,是死了的祝丰年!
原本一精壮的二十多岁小伙子,此时硬挺挺躺在床上,面色青黑,呼吸全无,脖子上还有两个类似被毒蛇咬穿的血洞。
这就罢了,可既然是被毒蛇咬的,怎么整个人一日之间就瘦得皮包骨头,看起来干瘪瘪的,不成人形?
望着祝丰年干枯的身躯,祝大寿缓了好久,才从恐惧中缓过神来。
“祝大河,儿子死了,你特么不给他守灵,喝酒,喝个屁啊!”
缓过神来,祝大寿第一件事便是冲出屋外,拎起醉醺醺的祝大河,劈头盖脸便是一巴掌。
随后破口大骂道:“成日里便是喝酒,喝酒,如今儿子死了,死状如此奇怪,还是喝酒!这么喜欢喝酒,你怎么不喝酒喝死啊!”
祝大河被狠狠打了一巴掌,许是吃痛,又或是根本没睡,睁开醉眼,面对怒气冲冲的祝大寿,不怒反笑。
“守灵?守什么灵?”祝大河也不知是真不在乎,还是假不在乎,痴痴笑道:“怎么,不听老子话死了,老子还得给他守灵?狗屁,像他这样,死了活该!”
祝大河恶狠狠地说道。
说完,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随后一头栽倒在院子里,四仰叉的昏睡过去,眼角却又划过两颗泪珠。
“唉……”
祝大寿看着地下躺着的祝大河,心中顿时生出一阵怜悯。
他这位族兄,一生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住在大祝庄里,旁人家有事,他总第一个站出来帮忙。
人家过来道谢,他却骂骂咧咧,板着一张脸,心情不好,还能将前来道谢的人轰出门。
做尽好事,最后落得个不近人情的坏名声。
祝大寿也和他提过很多次,他也不改。
说烦了,祝大河就撂下这么一句话:“老子做好事,是老子喜欢,他娘的要他过来道谢干甚?没削他,算老子那天心情好!”
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最不好受的就是他。
“大河老哥啊,你这性子,估计得跟你一辈子喽。”祝大寿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背起祝大河。
“无论如何,人死不能复生。丰年终究是走了,可还有安生,还有福娃子,需要你照顾,这时候,你可不能倒下。”
祝大寿颤颤巍巍,将祝大河背进屋内。
他明显能够感受到,背上的祝大河在轻微抽泣,但他就当做没看见,默默将他背进祝丰年屋内。
“老人们都说,人死了,但魂还没。我们为什么要替他守灵?就是因为啊,他的魂得回来看看,看到我们都还好好的,他才能走的安心……”
祝大寿“嘿咻”一声,将醉得稀烂的祝大河放在木椅上。
转身四处张望,找了许久,最后不得已,走到墙角,撕下一张四四方方的窗户纸,轻轻覆在祝丰福干瘪的脸上。
“丰年呐,没找到黄纸,匆匆忙忙扯下这糊窗户的,希望你别见怪……”
“不过你也别担心,大寿叔和你爹都在这替你守灵,改明个,我让人去把安生和素琴唤回来,你好生看看他们,就安心的去吧……”
祝大寿扯过一把木椅,拿起先前放在一旁的外衣,盖在身上,就这样坐在椅子上替祝丰福守灵。
半夜起身,奔波到这个时候,祝大寿渐渐感觉眼皮愈发沉重,睡意不断涌来。
强撑一段时间,终究还是睡了过去。
窗户外,忽然吹来一阵阴风。
吹灭了油灯,
吹落覆在祝丰福面上那张白纸。
似是夏夜微冷,祝大寿不禁抖了抖身子,打了个寒颤,随后下意识地裹紧外衣,靠在木椅上继续昏睡。
院子里的那颗大柳树上,不时传来几声蝉鸣。
祝大寿似是被噩梦惊醒,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床上有悉悉索索的动静。
他以为是夜猫或者耗子爬上了床,急忙睁开眼。
皎月西渐,一个老道士骑了头黑驴,慌慌张张的往大祝庄赶。李修筑跌跌撞撞闯进长青观的时候,长玄道长正架着口锅,在院子里煮粥。
四季如春的院子,生机勃勃的桃树,还有架锅煮粥,衣冠古朴的道长,虽宛如仙境,在这寒冬腊月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反观李修筑,衣衫褴褛,浑身上下尽是白茫茫的霜雪,对这宛如仙境的道观熟视无睹,只是眼巴巴紧紧盯着那锅咕噜咕噜直冒泡的粥,踌躇不敢上前。
他害怕院子里正在煮粥的道人,直觉告诉他,这一去,前途未卜。
但他后来还是扑了上去。
盛在瓦罐里的稀粥稍稍放凉,长玄道长还未来得及尝上半口,李修筑便像饿狼一样扑了上去,捧起罐子咕噜咕噜几乎一口喝尽。
长玄道长也不恼,笑吟吟地捻着山羊胡,似有预料般看他拍着瓦罐,狼吞虎咽喝尽最后一口粥,才说道:“早知你我会在此相遇,贫道特意煮的一锅粥,不知居士可否满意?”
李修筑猛然抬头,这才看清楚长玄道长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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