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宜江府衙门。
天色已晚,整个衙门却灯火通明。
衙门的值房里,徐大人正皱着眉头,和身旁站着的一个白发老头搭着话。
“你是说,方捕头从昨日中午出去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徐知府问道。
老头恭敬地回答道:“是的,徐大人。昨日上午换班的时候大狱里逃了一个犯人,方捕头见您不在府衙就没有汇报,直接去追了。”
徐知府一听,儒雅的面庞有些愠怒,沉声喝道:“好一个方钺,居然敢不请示本府就擅离职守去追犯人!我看他是不想要自己这身皮了!”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问道:“走的什么人犯?宜江大狱已经多年没人越狱了,怎么本府不在就出了这样的事?”
老头低声说道:“回禀大人,逃的是一个盗墓的地老鼠,前些日子偷挖东郊山上的古墓被我们抓住了。”
徐知府点点头,随后回忆道:“嗯……之前值守的人是不是丁厉?”
“正是丁捕头。”老头回答道。
“本府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徐知府朝他摆摆手,示意老头可以离开了。
可是老头眼神却摇摆不定,嘴巴欲开又闭,没有要走的意思。
徐大人不禁有些纳闷,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老头犹豫了片刻,随后支支吾吾地说道:“大人!据小人推测,那犯人似乎和城外的白月坞有牵连…前日夜里小人巡夜时,正好听到那犯人打着瞌睡说孟老四的名字。”
“你说什么?白月坞!”徐知府一听,眉头又紧锁了几分,脸上神情阴晴不定。
“你先下去吧……”沉默了许久,他转过身淡淡地说了一声。
老头行了一礼,欠身离开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窗外传来阵阵虫鸣声,烛火不停地随风摆动着。
这沉寂只维持了片刻,就被一个男声打断了。
“徐兄,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秦大人身着一件便装,微笑着踱步进了屋里。
“秦兄,晚膳可还合你的口味?”徐知府连忙转过身,为他斟上了一杯热茶。
秦大人笑道:“哈哈!自然了,秦某也是自小从江南水乡长大,对此甚至喜爱。”
徐知府听了,高兴地说道:“那就好!”
秦大人见此,趁机问道:“徐兄,我看你刚才愁眉苦脸。可秦某来时所见,城里百姓安居乐业,码头坊市繁华喧嚣,稻田长势良好,更无天灾人祸,你这烦恼又是从何而来呢?”
“唉,一言难尽。”徐知府听了长叹一口气,随后把秦大人拉座位上,对着他诉苦道:“秦兄请坐,让徐某与你倾诉一二,也好让秦兄替在下想想办法。宜江城外有两股势力,一个是据水而立的白月坞,另一个是依山为生的赤松寨。两者表面上做的都是些漕运,木材山货之类的正经行当。可背后里却打劫过路客商,敲诈勒索,还私自向周围村镇收取高额的费用,种种恶事,擢发难数!光在下这里堆积的案子就已经厚厚一摞了,实在是令人头疼!”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两方做事,从来都不会授人以柄。其中的魁首更是天天龟缩在里面,不轻易出去。徐某传召过他们多次,每次都被两人用各种借口推脱了。在下也不敢带人上门,怕万一找不到证据就会被他们抓住不放,乘机生事……”
秦大人听了他这一番话,眉头微微一皱,随后冷笑道:“区区两个江湖势力还敢和官府作对不成?徐兄以开山扩田为名,带一批人马直接将他们赶走,量他们也不敢与你叫板!”
徐大人叹了口气,摇头道:“秦兄有所不知。赤松寨倒还好说,至于那白月坞……其魁首孟老四有三个过命的结义兄弟,其中两人是锦州赫赫有名的大商贾,另一个则是景州布政使杨歆的亲家公。加上他本人武功了得,被招为落雁坞的爪牙。如此关系,让人难办啊!”
他自嘲笑了笑,随后淡淡说道:“与他相比,本府手下只有三个捕头,每个捕头管着六七个杂役,手上能用的也就这样些人了…而且,除了三个捕头有些武功外,其他的都是些普通人罢了。”
秦大人听了,惊讶道:“我说你怎么愁眉苦脸,原来背后还有这等关系呢!”
“一言难尽啊!不知秦兄有何高见?徐某洗耳恭听。”徐知府请教道。
秦大人手拨弄了两下茶杯盖子,低声说道:“秦某有两个主意,其一为驱虎吞狼,可以利用两者间的矛盾下手,让他们鹬蚌相争,到时候两方式微,徐兄就可以坐收渔利了;其二是打入内部,派出得力的部下潜入他们之中,伺机寻找破绽,里应外合瓦解他们!徐兄认为呢?”
徐知府听完,苦笑一声,“实不相瞒,秦兄说的这两个办法我都试过了。驱虎吞狼,两方从没有在利益上起过冲突;至于派人潜入么?两人都非常狡猾,不轻易接纳外人,派过去的人大多白跑一趟。”
“实在是抱歉,在下无计可施了。不过还有很多其他的手段,我想徐兄应该比在下清楚。”秦大人面色一变,压低声音说道。
徐知府一愣,说道:“这本来就是徐某的事,却麻烦到了秦兄,该道歉的是在下才对。至于那些手段,不到万不得已,在下是不会用的。今天说的事还请秦兄保密,不要走漏风声。”
秦大人点点头,随后看了徐知府一眼。只见他眼中布满血丝,脸色暗淡,不禁担忧道:“徐兄,我看你就是凡事过于追求完美了。秦某南下经过了那么多州府市镇,宜江已经是最安宁祥和的了!既然你已经尽力,就不要再熬夜了,快回去休息吧。”
他忽然坏笑一声,道:“秦某看你现在公务繁忙,身体消瘦。等哪天秦某给你介绍门婚事,有了夫人,保准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徐知府听了,哭笑不得地说:“秦兄别拿我开玩笑了,徐某现在就回去休息,明日带秦兄去金光寺上香拜佛。”
“好!那在下也回房了,徐兄请吧。”秦大人冲他抱了抱拳,告辞离开了。
他穿过几道角门,走进了一间庭院的左厢房里。刚关上了门,黑暗的房间里便起了一阵风。
“是秦二吗?”秦大人面色如常,淡淡地问了一声。
“是,秦二拜见老爷。”黑暗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小姐下午都去哪里了?”秦大人继续问道。
“回禀老爷,小姐先去了城里的一家医馆,然后去了城外。”沙哑的声音答道。
“……由她去吧!秦某答应过她了,此次绝不多问她的事。”秦大人沉默了片刻,叹气道。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后问道:“那小子查了没有,有什么问题吗?冉儿一直待在深闺,天真无邪缺乏阅历,我可不希望有人欺骗她。”
“那小子是城中临江楼的杂役,一个孤儿,底子倒是挺干净的。”
秦大人点点头,随后说道:“嗯,你赶紧回去保护冉儿吧!她一个人在船上还是有危险的…我可不希望再发生元川那样的事了!”说到后面时,他的口气突然变得冷厉下来,似乎十分愤怒。
“是!属下告辞。”那沙哑的声音说完这句后,房间里又起了一阵风,随后便安静了下来。
秦大人叹了口气,透过窗户看向外面天空。
只见夜色已深,一轮圆月正挂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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