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珽轻声回道,
“我‘六根’不净,怕是一刻也离不得尘世呢。”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前署。
只见彭锡明端坐堂中,两道浓眉紧锁,面上一派忧色,一瞧见他二人过来,立时站起身依制行礼。
谢珽察颜观色,见他并无得诏来访的迹象,心下先松了一口气。
安懋首先开口道,
“仁甫兄深夜前来,可有要事?”
彭锡明面色深沉,
“却有一桩奇事。”
安懋的语气比他的面色还要沉,
“何事?”
“一个时辰前,刑部阎侍郎忽然递了拜帖来。”
彭锡明凝重道,
“说是近日得闻我受陛下赏识,又想起与我多日未见,便想邀我一同去‘大相国寺’寻禅问道,再一起论一论佛法、说一说因果。”
谢珽面色陡沉。
彭锡明信道,朝中尽人皆知,刑部有意绕过大理寺去寻彭锡明,可见其中事关重大。
安懋这时候倒还沉得住气,
“仁甫兄可去了?”
“事出反常,我自然当即就回了帖子。”
彭锡明眸色发暗,
“半个时辰前,我方在‘大相国寺’与阎侍郎会了面。”
谢珽开口问道,
“雪夜访寺,彭大人可寻得甚么佛理么?”
彭锡明没有回答谢珽的问题,只是长久地凝视着安懋,
“禹功。”
他唤了一声安懋的字,
“你终日礼佛,祝祷虔诚,缘法最深,不知可否告诉我,佛祖究竟有无慈心?”
彭锡明说着,逐渐声音哽咽,虎目含泪,不甚凄凉之态。
安懋皱眉道,
“仁甫兄何出此言?”
谢珽却心下一动,失声问道,
“难道是……”
彭锡明伸过手,从衣中解出一卷卷宗,向面前二人一一展开。
其间所载,莫不是骇人听闻的惨事,诸案皆暂押在刑部,秘而不宣。
“上月十,吴张氏杀夫食子。”
“仅隔两日,上陵梅氏幼子蒙难,尸骨横陈于一株梅树下,右臂残损,疑为猛虎所伤。”
“二十三,虞氏商户一双子女,横尸水塘,尸首倒插于藕泥之中,双足露出水外,形如莲藕,来往者甚众,竟无一觉察……”
“短短半旬,京畿幼儿夭折者,竟达三十人之多!”
一连串的惨案,就连谢珽听了心惊不已,
“好大的手笔!这贼人当真胆大包天!”
安懋冷声问道,
“这么多起案子,刑部难道就没有一点头绪?”
一缕凉风穿窗而入,房中的松枝盆火颠扑一瞬,合着降真香的气味,腾起一片赤红色的影子。
屋内三人,皆面色雪白,唯独瞳仁中淬着两点湛然的火光。
“有。”
彭锡明哑声道,
“疑犯都已经供述画押,羁押在案了。”
他神情有异,竟全无释然之色。
安懋闻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等着,看上去像极了弥勒出生前,自誓渡尽六道众生的地藏菩萨。
“杀人者——乃是这些稚子的母亲。”
彭锡明瞳仁中的火光震颤不休,
“禹功,你告诉我,佛祖究竟有无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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