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影的奶奶到碗柜里拿了两只碗,装了刚蒸好的包子、粽子、红花蛋摆到了堂前神龛上。
第二日过端午节,顾正业把天井下一大摞的菖蒲和艾叶,一对一对摆在大门口,间门口,神龛上,影壁前,猪栏门口,牛栏门口,还有舍屋门口,用来驱邪避害。
就这样过了一个又一个端午节,像是什么都没改变,又像什么都改变了。
比如以前会蒸七、八笼屉包子,吃上十天半个月,热了又热,热得梆硬,才舍得倒到潲桶里去给中吃、还有咸蛋和粽子,左一面盆右一筲箕,弄少了还不够吃。
而现在到梅林街上买几个包子就对付了,没有几个人会去亲手洗笼笹、蒸包子,更别提种麦子,割麦子,打麦子,磨麦子,费了百般功夫才得了几撮箕的面粉,压根没人做磨死人的麦子。咸蛋和粽子也到街上超市里去买几个,滚上红花和点上红点,摆在一个米箅子里就算完事了,偷工减料了很多功夫,过节的气氛也偷减了很多!
唯独门簪蒲艾这道手续没有省减,仍是从水渠里摘来、从菜园子里割来,然后一对一对摆在门口。
顾良燕像那些麻烦艰难的事,悄无声息的改变了;而熊根香脑子那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在潺湖村不移不灭。
顾良燕刚考上二中时,熊根香多次到门口禾场、巷头巷尾欣慰地表态说,只要她有本事读,有本事考大学,砸锅卖铁都会供她去读书,请她的马跑!
但转身就到打菜籽的禾场或是花生豆子地里去骂顾良燕,你不拔花生,谁帮你交学费,你不割豆子,谁帮你交学费,你不打菜籽哪里会有钱交学费!你以为你拔的这点花生、割的这点豆子、打的这点菜籽够交你的学费吗?你不拔花生、割豆子、打菜籽你不要去交学费,不要去上学堂!读你屋里死了人,读书读到猪兜背去了,越大越懒!越大越不听话!
而在以前,熊根香是在前面屋里快掀掉屋顶地大骂,你不洗衣裳你不要穿吗?你不弄饭不要吃吗?你不去做哪里来的吃?天上会掉下来吗?要不是我,你去吃西北风啊!
熊根香真的很擅长去要挟别人,想必也用学费去要挟顾良燕达成了不少目的吧。洗一桶衣裳要挟一下,弄一餐饭要挟一下,一开口就是要挟一下,跟街上的强盗罗汉一样,靠要挟别人过日子。
顾良燕自始至终没有说过,是因为受了熊根香的要挟才要去写小说自己挣钱,但跟钱有关系,想必跟熊根香也脱不了关系。熊根香对顾良燕可不是说了不做的人。
原本以为顾良燕能考上二中,能奔着要考大学去,熊根香能因此改变一些,没想到在这种人生的关键时刻,也不过是多了一个要挟顾良燕的把柄,什么都没改变。
或许从顾良燕辛苦得来的那些奖状从来都没有贴上墙壁开始,这一切都已经注定好了。
奶奶经常说,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遇上什么人,碰到什么事,都是注定好的,没办法改变的。
但顾梦影就经常想,这前后屋里隔着两床晒簟宽,要是自己当初投胎的时候少走了两步路,投胎到前面屋里去了,那今天会不会跟顾良燕一样的处境。
明明就隔了两床晒簟宽,这么近的距离,为什么两栋屋里的人的命运却差距这么大?明明顾良燕也很有考大学的能力,为什么要早早地为钱发愁,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顾良燕没考上大学也几年了,写小说那个事靠谱吗?以后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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