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梦影没什么胃口，一碗饭端到手里，半天没拨动几筷子。
“怎么不吃饭呢？把饭端在手里能看饱啊，是上午那半只西瓜吃饱了还没饿？”
梦影的奶奶和石秋花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是，我是在想燕燕的事。我在想燕燕的爸妈为什么老是打她，燕燕帮他们做那么多事，哪里不好了？要日日是打她！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告诉燕燕的妈，打人是不对的，我要跟她讲道理。”
顾梦影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两个手端着碗，像端着一份正儿八经的责任。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何况你这么小的一个人，还管别个屋里的事！我告诉你，等你长大了，你的头一项事情，就是读书考大学。等你考上大学，帮你大摆酒，这屋里、两个堂前摆满，屋里门口也摆满，知道吗？这是你长大该做的事。等你上了学堂，不能像你哥哥那样，吊儿郎当，日日坐在教室后面的门角落困觉。对了，这面壁上，留着给你贴奖状，到时候我会把上面的旧画子撕掉，腾出空来给你贴奖状，有多少贴多少！”
前面屋里的事不是别人该管的，也不是顾梦影该管的，顾正业得让顾梦影知道什么是该做的正经事。
“可是，可是，燕燕多可怜啊，”顾梦影又急又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妈老是打她？”
“为什么？因为重男轻女啊，这你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看到大强做事，又什么时候看到他驼打驼骂？这你都不知道，在门口禾场玩需耍时没听别个在背后偷偷说过吗？大强都知道他是吃了饭不用做事的，你不知道！”
顾大勇剥着小龙虾，摇头晃脑得意地说着，像说着一件门口禾场不太方便宣之于口的秘闻。
“大勇，一个崽里家子，不能去这样翻口背，都不像一个崽里，不要去传这些闲话，让人听到不好。”
“你好的就不学，人家燕燕每次考试都有奖状得，还要到屋里洗衣裳、弄饭、放牛，做这许多事，上学堂还能得奖状，你好的就不学，学人家翻口背舌！你也拿一点你到外面玩的精灵劲到读书上了！”
梦影的奶奶和石秋花先后把顾大勇教育了一顿，顾梦影还要问什么是重男轻女？为什么要重男轻女？女儿不好吗？也同样被制止，不准问，快吃饭。
顾梦影真的想不懂，一个又会洗衣裳、又会弄饭、又会放牛，会做许多事还读书恰噶的女儿有什么不好？顾良燕哪里有不好？为什么要日日驼打驼骂？为什么奶奶爸爸妈妈都不准自己问？等读书了是不是可以问老师？顾良燕考试得奖读书恰噶，那么这些问题是不是已经都跟老师问清楚了！
顾梦影想放下碗，去巷子里看一看，看一下顾良燕是不是端了饭在巷子里歇昼，也被制止说，外面的黄日头托大，跑出去干什么。而在平时再大的黄日头，只要拿蒲葵扇子挡一下脸，日头不打眼睛，照样哪里都能跑出去！
巷子里有什么不能看的东西，不去看就能闭着眼睛、眛着良心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吗？
吃完昼饭，顾正业一放下碗筷就搬了张竹床子，到后门口歇昼觉，后门口有自然风，吹着舒服。梦影的奶奶和石秋花，收了碗，也在堂前后门口在风口里，睡在躺椅上，睡在竹床子上。
顾大勇吃完昼饭又跑了，顾梦影拿了一床小席子，垫在地上，躺在席子上，却没有一点睡意，脑袋里面乱哄哄的，屋门口好像是顾良燕浑身披着外头打眼睛的日光跨过门槛来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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