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影的奶奶把一把花生丢进地上摆着丢花生壳了的撮箕里，掀起青布围裙的一角，手心手背翻着搓了几下。
“这么小的孩子都会说我丑，说我要不得，我有什么办法？总要逼得这个日子过得成！”
那话听着很刺耳。这堂事不是在门口禾场当着门口禾场的人都解释清楚了吗？打她是因为她不听话、不懂事、没有带好人，不是想打她，要打她，不是早就说清楚了吗？为什么又要来说？是没解释清楚还是人家压根不相信？为什么这样打了又杀，杀了又打？
熊根香的肚子里似有千言万语的委屈也不能对不谙世事的顾梦影去争辩，再恰噶的口劲也争不一个孩子赢，站在堂前中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小影才几岁的孩子，童言无忌，你莫见怪。坐一下吗？天下的爷娘哪有不疼自己的孩子的，老话说的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怎么会生下来，养一个孩子几艰难子，大人做什么不是为了孩子，不是为了一个家。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好生站着。”
梦影的奶奶把像八爪鱼一样捱在身上厮缠的顾梦影一手牵开，像栽菜秧子一样用力栽到一边。
梦影的奶奶不让坐，熊根香也打算拖条板凳自己坐下。
“她不带人谁带，我又不闲得带人，田里地里要我来，少不得一下脱，我哪里会闲得到屋里带着他们玩。又没有一个好家公家婆会搭一下手。一个好家公，我用一下扁担要藏起来，我用下锄头要藏起来，他的东西就是不准我用，这国义哪里就不是他的儿子？哪里就是后娘生的？
“还有那个好姑子，不帮忙带一下，不帮忙睇一下就算了，还时不时到他们面前去晃，吃东西给他们看，又不给他们吃又要谗得他们哭，日日吃了饭就是起祸。
“还有那个好老公，懒手怠脚，哪里是人啊，人家说算盘珠子拨一下会动一下，他真的是拨都拨不动，要人家跟在屁股后面叫，跟在屁股后面骂，教了他还不听，真是会膈死人。做起事来也里也斜的，耕块田不耕田角，土块头没割碎，禾桩子不打翻，一块田里望过去，水面上全是禾桩子和土块头，一点不平整。正常整好的田，脚踩下去又松又软，水面上根本不会漂浮很多土块头和禾桩子。他整完的田，你想栽一蔸禾，哪里下得了手，哪里栽得下去，手指头都会戳掉你的。
“早晓得是这样早走了就好，原不是看孩子小，没爷没娘会可怜，哪里晓得这日子越过越死，没有抻禢?的一日。早晓得那只死人女跌死就让她跌死，饿死就就她饿死，我转身走了，没看到，不心疼。我为什么要怜悯她那条命？谁又怜悯一下我这条艰难的命！”
熊根香说着说着，就掀起衣裳角抹眼泪。
角桌上有一把红花子花，插在一只把碗子里，是顾梦影昨天跟着奶奶去菜园子里讨菜，在回来的路上摘的，这会子已经从角桌上被拿下来，顾梦影蹲在地上，和顾良燕一起穿红花子项链玩，红花子杆上用指甲掐了个小洞，用另一根红花子杆穿过小洞，像穿珠子一样，一会就穿了一条又一条，挂在脖子上，摆在地上，缠在小木马的头上。
顾大强用眼神向顾梦影讨了个桃酥饼吃，坐在小木马上，吃着桃酥饼，得意洋洋地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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