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只能先把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交给二师姐杜金蝉,然后再返回寿州筹划复仇之计,可想到与杜师姐反目成仇已一年多,她是否还会一如既往的照顾自己这个小师妹吗?
忧心忡忡的走了一阵,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陈姑娘,姑娘!是你吗?”
陈川红回头一望,一驾马车从后方驶来,车盘上坐着一名清瘦男子,正是半日前在饭馆里偶遇的苗沛霖。
“苗大先生?怎么会来这里?”她略感意外。
苗沛霖跳下马车,笑嘻嘻的说:“真是巧啊,苗某送朋友回府上,就是在酒馆里跟你起了争执的那位,没曾想到回来的路上又遇见姑娘了。”
陈川红轻轻一笑,“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苗沛霖满脸关切,“姑娘这是要去何处?”
陈川红犹豫了一下,说:“亳州雉河集,家姐住在那里,我正要将这孩子送过去。”
苗沛霖一听,这可是一个示好的时机,自告奋勇。“这大雨过后道路泥泞,姑娘抱着令姐的孩子,路途遥远很是不方便,苗某反正无事,不如送你过去吧。”
陈川红正要推辞,瞧见苗沛霖一脸诚意,心想这人倒是不坏,再说路上耽搁了许久,怕是天黑都赶不到亳州了,于是点头,“那只好有劳苗大先生了。”
苗沛霖生怕陈川红不同意,赶紧手忙脚乱的把她扶入车厢。
有佳人相伴,苗沛霖赶起车来也有劲了,扬起鞭子啪啪抽在马屁股上,那匹马从前只听过鞭声,哪里挨过鞭打,如今受到这般对待,一边嘶叫一边迈着大步撒欢的跑,途径一片坑洼之地,马车一阵剧烈摇晃,害的他差点从车辕上掉下来。
陈川红怕孩子受不了颠簸之苦,从车厢里探出半个身子,轻轻拍了下苗沛霖的肩膀:“道路崎岖不平,先生不用着急,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亳州就可以。”
“姑娘放心,天黑之前一定能到。”苗沛霖收起鞭子,回头说:“话说如今这世道这么乱,方才姑娘独自一人赶路,也不怕遇到危险。”
“这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什么危险呢。”
“那可未必,如今世道太乱,时常有些流民落草为寇,况且白莲教余孽尚在,凡事可得多加小心。”
“先生说的是,倘若都像苗大先生这样古道热肠,这世道就好多了。”
话一说完她忍不住偷偷一笑,倘若这位苗大先生知道自己正是两淮一代的白莲教首领,该会作何反应,是否还会乐意载这一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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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亳州境内的雉河集时几近黄昏,苗沛霖在街边停住马车。
“姑娘,令姐家在何处?”
陈川红指了指街边一家客栈:“不急,咱们先去吃饭,孩子也饿了。”说罢抱着婴儿下了马车,径直走了进去。
苗沛霖心想这姑娘到了姐姐家门前,却不进家门吃饭,似乎不合常理,但怕她生气不好多问,只好跟在她后面进了客栈。
二人叫来了饭菜,陈川红让苗沛霖先吃,自己则去悉心喂那名婴儿。苗沛霖浅尝辄止的吃了几口,看她已把婴儿喂饱,于是提议:“要不我帮你抱一会吧,你先吃饭。”
“不知道这孩子肯不肯找你。”说着陈川红把婴儿递了过去,苗沛霖伸开双臂揽了过来,这婴儿也不哭闹,只是睁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这苗沛霖光棍一条,平日里以做蒙师为生,自然喜欢孩子,几下挤眉弄眼便逗得这婴儿拍起小手嘻嘻直笑。
“这孩子倒也是乖巧可爱。”
“苗大先生,等下我去把这孩子送下便返回,麻烦你先去订两间客房。”
苗沛霖一听更加疑惑不解,“陈姑娘这大老远跑来找令姐,既不愿去吃饭,也不留下住宿,也未免太过古怪了吧。”
陈川红见他一脸疑惑,事到如今实在不好继续欺瞒,只好如实相告。“先生,其实这孩子是我在路上捡到的孤儿,如今我有要事在身,已无暇照料,于是只能来这里托付给我的一位师姐,不过我与师姐一年之久不相往来,也不知道她肯不肯帮忙。”
“原来如此。”苗沛霖摸了摸下巴,猜测道:“这么说,姑娘跟令师姐有些过节,才不肯进她家用饭,更不肯住在她家了。”
“没错,一年之前她不顾我阻拦,自己做主把自己嫁了。”陈川红本不想接话,看到他一脸迷惑的样子,苦笑一声。
“还有这种事?那她夫家叫做什么?”苗沛霖顿生好奇之心。
陈川红想了一想,“只是打过一个照面,记不清叫什么了,倒是记得外号叫做张麻子。”
苗沛霖哈哈一笑,“张麻子?原来是张乐行啊,此人可是在亳州算是响当当的人物啊,整个亳州捻子的大趟主,还有你瞧见街上那些盐号了没,都是这张家里开的。”
陈川红一听怒从心头起,想起师姐当初胆敢违背使命,不顾与自己反目竟是为嫁个有钱人家,不由的轻声骂出,“哼!果然是为了贪图荣华富贵!”
“那可未必,也许你那位师姐看中的不是张乐行的钱呢,”苗沛霖摇了摇头,“你只知道他外号叫张麻子,可知道他脸上原本没有麻子吗?”
陈川红一脸诧异。“难道不是天生的?”
苗沛霖点点头娓娓道来。“这个张乐行啊,家大业大,却为人豁达,仗义疏财,后来家财散尽,便领着一帮兄弟干起了走私官盐的行当,咱这淮盐味苦且贵,而芦盐味鲜却廉,这张乐行便一直从长芦那边走私芦盐,再低价散给两淮的平民百姓,有一次跟一帮盐巡起了冲突,将几名盐巡打成重伤。后来县令亲自带兵拿着画像在街上堵住了他,一帮兄弟还有周边百姓纷纷为他与官府对峙。县令指着画像说:‘我也听差办事,这人就在这儿要是不抓,上面怪罪下来没法交代啊。’正巧街边有口炸面食的油锅,张乐行听了县令这话,舀了一瓢水泼在了油锅里,然后把脸俯在油锅上方,结果被迸了一脸白麻子,县令一看只得灰溜溜的走了,从此这张乐行得了这个诨名,各路好汉都甘愿投在他门下,捻子势力也越来越大,再走私盐也没人敢拦了。”
“如此说来这个张乐行倒算得上一条好汉。”陈川红听后心里一阵琢磨,难道是真的错怪杜师姐了,她当初执意嫁人莫非另有想法,于是问:“先生与那张乐行很熟吗?”
苗沛霖摇摇头:“略有交情,苗某向来以做蒙师为生,早些年曾在张乐行的胞弟张敏行家中教过几个月书,因此与他见过几面,此人胸怀若谷,豪气盖天,此后必定有所大为。”
“苗大先生才学过人,名满两淮,依我看,先生将来才会有所大为呢。”陈川红承蒙他一路照顾,有心说些好话,顺势夸赞一番。
苗沛霖一阵惭愧,将盘中餐推了推,“陈姑娘别再夸苗某了,来来来,吃饭吃饭。”
待到两人吃完饭,街上传来打更喊声,不知不觉亥时已至,那婴儿也已入睡,陈川红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先生,我去了。”
苗沛霖一抬手,“不如我陪同陈姑娘一起去?苗某与他相识一场,万一……”
陈川红忙说:“不必了,夜色已深,苗先生与我抱着个婴儿,若是被旁人看到,怕引起误会。”
苗沛霖想想也是,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陈姑娘,去了之后最好不要再跟人家起争执,这张乐行武艺高强,而且身边好汉众多,你可不要吃亏。”
苗沛霖不太放心,再三叮嘱。
陈川红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没想到他居然还担心自己的安危,感激的点了点头,抱着孩子出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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