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碧君从周嫂子家急急的跑了回来,一进门就脸朝里躺了下来。任凭晚秋怎么问她,碧君只是推说招了寒气,胃有些痛。
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碧君也只草草吃了几口便准备离开。碧君起身离席的时候,蓉珍只是随意的瞅了一眼,然后又继续和同桌的人说说笑笑起来。
碧君掀开帘子出来,外边已经彻底放晴,金灿灿的太阳挂在苍白的天空中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那屋檐下的冰溜子已经开始融化,院子里的老树也在金色的阳光照射下不似清早那般黑沉。阳光照得有些晃眼,碧君抬手遮挡了一下这无处不在的太阳,她正欲走下台阶的时候,身后传来蓉珍甜腻的笑声,不知未何,此刻这笑声在碧君耳中觉得稍显做作。
碧君快步回到了自己房中,心事重重的侧身坐在了木椅上,一只胳膊有气无力的搭在椅背上,眼睛有些失神的望着瓶中的那枝瘦梅,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的。碧君本来已经渐渐平复的心情,因为今早突然的邂逅而又被扰的一团乱麻,她脑子里全是那个深秋的夜晚被子声拒之门外的情景,她无数次的对自己说过:你与他不过萍水相逢,你于他而言兴许连熟人都不算,他与你也不过就只有三个来月的交情而已,所以你本就不应该去投奔他,一开始就是你自己错了。
心里虽然这么劝解着自己,可是当今天在那梅树下看见了子声的画,听见了子声的声音,她依然心跳的厉害,依然又想见他又怕见他,这才带着几分慌乱几分愤恨又夹杂着一丝丝不舍逃离了周家。碧君感叹这北平城说大真大,说小也真小,兜兜转转一大圈,让子声又在她的眼皮前晃荡,好在没有正面相遇,否则真不知道自己面对他时该是喜还是恨抑或是委屈还是旁的什么,总之,碧君心里烦乱极了。
正想着,只见晚秋端着盘子推门走了进来。碧君连忙起身,叫了一声小秋姐。晚秋一边将手中的盘子放在桌上,一边拉过碧君的手关切的问道:“这会子可好些了,我在堂屋瞅着你进去没多久就从西边廊上下来,我料定你没吃几口,你今天有两折戏呢,吃不饱可是顶不住的,我让李婶子给你重新下了一碗挂面,又配了这几碟下饭的咸菜,又爽口有开胃,快吃了吧,你若还不吃,那我就喂你吃了。”晚秋说完,将筷子递到了碧君的手中,眼睛里满是关爱的目光。
碧君自幼寄人篱下,心性却最是要强,从不轻易在人前流眼泪,可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晚秋的一碗荷包挂面,一声关切的问候让她浑身一暖,眼中不由自主的滴下泪来。晚秋见一向刚强的碧君流下了眼泪,连忙取出手帕为她擦了擦,轻轻拍了拍碧君的手背,柔声说:“快吃吧,吃饱了就有精神了,有我陪着你呢。
那一碗面是碧君在北平吃的最好吃的面,那个安静的午后,身旁有晚秋真心的爱护与陪伴,碧君心里逐渐的和暖,就好似那雪后初晴的天空一般豁然明朗起来。
吃过饭,碧君送晚秋出来,正巧蓉珍也和其他人吃过饭从西廊上下来,蓉珍一眼就瞅见晚秋手里的盘子和餐具,忙大声关切的问碧君道:“碧君妹妹,我瞧着你午饭没吃几口就回房了,原以为你是胃口不好,还用手巾给你包了一个馒头,谁成想你是偷偷躲到房中和小秋姐吃好吃的呢,看来到底是妹妹你招人疼些,哎呀,我可要嫉妒死了呢。”
蓉珍边说边侧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其他人,然后又咯咯咯咯的大笑起来,她的笑声让刚刚放晴的小院骤然多了一分喧闹。
碧君站在门口,望着对面的众人有些尴尬的笑了一笑,轻声向晚秋又道了一句谢,然后转身回到了房中。晚秋素日不喜欢蓉珍这人前爱出风头的性子,她面无表情的从蓉珍身边走过,留给了她一个冷冰冰的背影。蓉珍有点窘,一丝不快从她脸上闪过,她朝几位师兄弟耸耸肩又朝着晚秋的背影噘了噘嘴,很快她的眼睛又明亮起来,那甜美清脆的笑声再次回荡在小院之中。
吃过午饭,王荫山带着自己戏班里的徒弟和其他人出门去了戏院,做饭的老李两口子收拾完厨房,锁上门回到了前院他们住的房子,这后院就只剩下晚秋一个人。晚秋喜欢这清静的时光,太阳暖暖的照在窗台上,靛青色的瓷瓶里插着今早子声剪下的梅花,桌子上平平的放着子声的那幅落雪红梅图,整个屋子显得淡雅幽香。晚秋轻轻的拿起那画,动情的看着,看着看着她仿佛看见那朵朵梅花中间有子声的笑脸在浮现,晚秋脸颊一热,情不自禁的用手去摸那梅花,子声的笑脸却又转瞬不见了。晚秋暗笑自己定是犯了痴病,画里怎么会有子声呢,她小心翼翼的将子声的画卷好,然后放入了柜中,心想等明日雪消了一定要去街上将这画装裱起来,那才不算委屈了这疏影暗香的梅花。
就在晚秋春情无限的爱慕着子声的时候,碧君却在舞台上出了事故,让她险些就没办法从台上下来。一切来的太突然,太意外,以至于碧君到好久之后都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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