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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说完,却发现姑娘早已溜下了柜台,走到了门口。秋日的晨光好似一支蘸了碎金的笔,描出了姑娘如缎的黑发,纤细的腰身。他眼前微微一晃,那身影一闪,如蒙了金的浅粉烟雾般散在了空中。

入樵山应算是云常山脉的尾巴,与云常山若即若离。云常山到了此处一路走低,渐渐成了平地,才有了城中如蛛网一般密布的河道。而到了城外,走上半日,又有一座山峰突兀地拔地而起,这便是入樵山了。

入樵山上树木并不紧密,疏疏落落地林立着。地面上灌木丛生,起初还有刀斧砍削的痕迹,越往上,便越罕见了。

云绯若一进丛林便放飞了椋木鸟引路,一路走来毫无障碍,心下暗暗纳闷。眼看着也快到峰顶了,树枝缝隙间隐约可见屋宇痕迹,自己却并未遇上什么机关。

“掌柜的说得如此可怕,难道是以讹传讹?”

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近旁树丛传出,令人毛骨悚然。刹那间,浓重的血腥味冲入鼻端。那叫声只响了一下,过后便悄无声息,只剩了血腥味在山林间弥漫,慢慢地淡了。

云绯若吓了一跳,脚步一顿,便未能跟上椋木鸟。

一脚踩错,眼前景物一转,霎时换了个天地。只见密密匝匝的灌木丛间,白骨遍布,却都是极短的一截一截,分不出是人骨还是兽骨。

她大着胆子拨开长满了刺的荆棘,朝血腥味浓郁的方向走去。

点点猩红的血迹越来越密集,染红了近旁的白色小花。偶尔能见到羽状的碎片,被鲜血染得看不出原本色泽。渐渐地,她看到肉末样的东西,一团一团地挂在周围树枝上,尚还滴着淋漓的鲜血。

云绯若看得想吐,方才的好奇心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想夺路而逃。

前方的树丛中有什么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在血色深沉到发黑的荆棘丛中,有一团糊状的东西在蠕动。

云绯若只看了一眼,便恶心得干呕了起来,腹中一阵难受,她缓缓蹲了下去。

才刚蹲下,她便觉得脸上一湿,一股难闻的腥臭扑面而来。手轻轻一抹,只见掌心一片血红,分不清是血是肉亦或是其他东西。

她呕得更是厉害,却再不敢往下蹲,也不敢挪动脚步。

怪不得只发出了一声惨叫,只因为这一声之后,躯体便已被搅碎,再发不出第二声!

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蠕动的东西,那物虽然已看不清模样,但尚能分辨出几丝残存的羽状物。

她松了口气,幸好不是人。

她又想起方才一路上的骨殖。

禽鸟误触机关尸骨无存,兽类呢?

那些骨殖又有多少是属于人的呢?

想到此处,云绯若冷汗涔涔。

诚如掌柜所言,这山上机关处处,这数百年来不知道害死了多少无辜的生灵!

她不曾遇险,是因为身边带着椋木鸟。若非有这神奇的木鸟,她也早已丧生在这荒山野岭。

她却不知道,这鸟本就是千机门的不传之秘,便是在门内也仅有十余只,皆由本门直系亲属保管,在她之前从未落入旁人之手。椋木鸟指引着她避开了所有机关消息,自然处处顺遂。

风中忽然传来扑翅声,原来是椋木鸟见她没能跟上,转回来寻她了。

云绯若再不敢大意,小心地跟随椋木鸟前行。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眼前忽然一亮。只见椋木鸟停在一处峭壁边,不再飞翔。那峭壁之下郁郁葱葱,云绯若拣了一块大石投下去,毫无声息。峭壁上,一道整齐的石阶赫然嵌在其中。那石阶陡峭笔直,一望望不到头,不知道有几百几千级。

“千机重地?”

石阶底部,一方椭圆鹅卵石随意放置在树丛边,上书四个青灰篆体小字。天色若是昏暗点,或是眼神稍弱点,恐怕根本看不到。

门口并无守卫,想来千机门对自己的机关术甚是自信。亦或他们也知道,寻常之人绝到不了此处,能到了此处的也绝非是几个守卫能拦住的。

她收了椋木鸟在手,一路上行。石阶虽陡,但于她而言毫不费力。石阶近旁都是光秃秃的石壁,被打磨得光滑如镜,纤尘不染。

云绯若方才在林中被吓得惊魂四散,此刻见着这些干净的石头越看越喜欢。凑近了细瞧时,却见石壁上映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吓得她尖叫一声。

“鬼啊!”

那鬼似乎也下了一跳,往后一退。云绯若这才想到自己在林中沾了那不知名禽鸟的血肉,竟忘了洗一洗,此刻在石壁上模糊照见,可不就是形如鬼魅?

好在这山崖上别的没有,溪水却是一路相随。云绯若找了处泉涧抹了把脸,又就着石壁细细查看了一番发饰和衣物。

“咦,你怎么在这里?”

石阶上方,一绿衣女子顿了脚步,诧异地看着她。

“洛舒醉!”

云绯若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上去抱住了她。若换成平常她也未必如此热情,但此时她担惊受怕大半天,没见到过个活生生的人影,看到一张熟面孔自然如遇救星。

洛舒醉睁大了眼睛,别扭地推开了她,瞪眼道:“干什么?我可跟你不熟!你说,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云绯若想到自己此来目的实在是不便直说,于是取出包袱中的画轴,笑道,“我师父让我来给少掌门送卷画。”

“你师父是......”

云绯若脸上一僵,她方才忘了自己师父与齐无离关系并不融洽,又怎会千里迢迢地特地跑来送画?不得已之下,她只好又撒了个谎。

“绵生派的楼西悯楼掌门便是家师。”

洛舒醉顿时缓和了脸色,笑吟吟地拉着她手:“怪不得你功夫好,原来是楼师兄的高徒。我说你的剑法怎么那么眼熟呢?不过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这些年师父一直遣我四处办事,故而没能与洛姑娘相识。”

云绯若暗暗打了下自己嘴巴。叫你撒谎,一个谎言免不得要用一千个谎言去填补。

“叫什么洛姑娘,太生疏了,叫我阿洛就成了!”洛舒醉眼珠转了转,羡慕地盯着她背上长剑,“那天你这剑一出鞘我我就知道打不过你。”

云绯若心颤了颤,她若是认出这柄剑的话自己可再不知道怎么圆谎了,想来只得和盘托出。

幸好洛舒醉并没追着剑说:“我哥哥是萃玉门的门主,当年也是玉衡真人门下。咱们不打不相识,我哥哥知道了一定十分欢喜。”

“原来她是洛新匀洛师兄的妹子,怪不得面熟,他们兄妹本就有些相象!”

云绯若哭笑不得,她自称是楼西悯的弟子,生生比洛舒醉矮了一辈:“那我还需叫你一声洛师姑呢!”

“哎,乖!”洛舒醉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心情极佳,“话说呢,这师姑我是不配的,我功夫还不如你呢,改明儿可得好好点拨点拨我。”

两人再次相逢,各自都有一肚皮的话要说,叽叽咯咯聊个不停。

洛舒醉身边跟着个劲装汉子,脸上不免起了为难之色。他奉门主之命送洛姑娘下山,此时到底是送还是不送?

但他又不敢出言相询,生怕洛姑娘以为他在赶客。这位可是本门的娇客,万万不可得罪。

至于这位浅红衣衫的绝色女子......

他的眼睛扫到了她手中的椋木鸟,心中哀叹一声:“也是个得罪不起的啊.......”

“你是要去找无离是吧?这会儿他在门主那边,我带你去。”

洛舒醉兴冲冲地转身,拉着云绯若前去。

“你......跟他......很熟?”

洛舒醉忽然红了脸,一双水杏眼含羞带怯:“我是他的未婚妻子。”

她的声音低如蚊蚋,离得稍远些便听不分明。但这低低的一声,听在云绯若耳中不啻于晴天霹雳。

他有未婚妻,这究竟是近半年的事?还是很早以前的事?若说这半年,她在他心中算是什么!若是早就有之,他又为何骗她!

山中风冷,吹得云绯若的心结成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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