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
机械装置处理的，带着一丝僵硬与冰冷的声音，从她的口中慢慢吐出。但我却能感觉到她在其中包含的暖意。我点点头，继续着手里的工作。“一切正常。你的下一次手术，我已经在准备进行了。不过，我不能确定具体的时间。”
“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我很好，不用这种特别的关心。”她接着道。
“但我觉得，如果我把这种关心持续下去，你一定会变得比现在更好。”
“这样吗？”她轻声细语，便不再出声。
我怀疑她有什么心事没有吐露出来。“如果你愿意说的话，请告诉我。强撑着不好。”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
“兰斯，你说，我现在，还真的算是一个人吗？”
我僵住了。我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却不料，这问题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令人猝不及防。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点点头，做机械式的应付。“为什么不算？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慢慢站起身来，似乎并没有听见我的问题。她径自走到窗边，看着夜色发呆。我也放下手里的工具，站起身看着她。
“我感觉自己有些－－我该怎么说呢？有些，有些不一样了。”她尝试着组织语言。“我举一个发生在我身上的例子。我似乎已经感受不到饥饿与疲劳了。以前我只是感觉奇怪，但并没有发现原因。前些天，我做了个试验。我尝试着放弃所有的用餐。结果我发现，已经一天过去了，我连半点饥饿也没有察觉。即使是长距离的奔跑，我也是连气都不喘一下。”
“那不是好事吗？这说明我们的改造计划，不但能够治愈你的所有问题，而且，还能让你额外得到一点好处？”我笑了笑。“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你已经超越生物身上所有存在的问题了。”
“但是，我还算是人吗？”
“为什么不算？你有他们的外表、智力、感情、思想等一切应有的因素。你只是在某些机能上，显得更为优秀，更为突出而已。但这一切怎么能否定你身为人类的本质呢？”
“可是，其他人和我都不一样，我怕我无法融入他们。”
我笑了。“听着，瑟琳娜。这些所有的改造，其目的在于什么？”
“在于－－救我一命。”
“在理。那么，我为什么要救你呢？原因是什么？”
“大概因为，我们是爱人？”
“是啊，我是人类。我的爱人自然也应该是人类。难道我会跑去和别的动物谈恋爱吗？”我忍不住开了个玩笑。她眉头皱起：“你才是动物。”
“是啊，我们都是动物。人类也是动物的一种。只不过，我们超越了动物的某些限制。你也一样。即使你现在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某些限制，也并不能阻止‘你是一个人’这件事情的本身。”
她不禁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能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兰斯。”
“你的所有快乐，都是我最大的快乐。”
…………
看吧。如果说现在的我是一只已经羽化的蝴蝶，那么，那时的我便已经结茧。一个由我和她，共同缔造的，超越科学、超越人类、超越生命的未来之茧。它的成果，便是如今的我。虽然很遗憾，她现在已经不在了。但是，只要有将她的改变推行开来的我存在，她就永远不会消逝。
如果你们想知道她最后的悲哀结局，我可以告诉你们。尽管我完全不愿提起，但为了我的目标，为了向你们展示人类所有固有的，来源于血统中的缺陷，我只好揭开所有的这些伤疤。故事讲到了现在，其实我也发现了一个并不怎么光荣的事实。
现在的我，依旧没有摆脱那些美好的感情。在提起那些往事时，我依然会开心、快乐、恐惧、愤怒和惊讶。一心想要人类超越这些的人是我，可是，为什么连我自己都没有摆脱这些呢？讽刺吗？我不知道。确实，我也比一般人更加进步了。但是，我还是没能超越所有的凡性，到达更高远的境界。
繁琐的总结时间，暂时就到此为止。我还是先把正事干完，再说其他。
在那场对话以后，我们的改造计划并未终止。事实上，这一切无法终止。因为无论是多么先进的手段，也无法彻底清除她体内所有的杂质。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它们会在她的各个器官里继续扩散下去。而我能做的，就是将她所有的那些组织一一更换，用那些精密的机械装置，将她变成一个正常－－亦或者说是奇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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