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她想完,“啪——”的一声,她便被荒芜扔在了躺椅上的一堆棉花被中,扑腾起了好几丝絮花,缭绕在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脑袋四周。
“你叫姜芷歌?”
荒芜居高临下,站得笔直,直勾勾地看着她,以审视的语气,却又显得迫不及待。
“是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还有,你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姜芷歌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荒芜,又扭头将自己埋在了絮毯之中,不打算和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多说一句。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我查过了五大洲的所有宗谱,并没有你这个名字。你为何能够让朝圣凤珠认主?又为何拥有能让时间静止的能力?”
荒芜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姜芷歌一头雾水,也搅得她的脾气腾的一下子便上来了。
“哗——”的一声她便从藤椅上一跃而起,站在藤椅上的她高度恰好到荒芜的鼻梁处,一脸浩然正气毫不屈服地倔强地说道:“我要是告诉你我来自二十一世纪后的大陆,你是不是还要去查我的宗谱?!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朝圣凤珠!也不知道什么能让时间静止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劳什子的关系!你这样诘问我,对得起我千辛万苦救你吗?!哼!”
姜芷歌将头扭向了一旁,两手叉腰,索性将鼻孔仰天,不再看荒芜。
“你说你救了我,却不知,那支箭,到底是谁放的……我不过是想要知道你是否真的是她……想必,也是我奢望了。灵玎,我先走一步了。”
荒芜的眼中已然落满了霜雪,颓然转身,便又是那个不可一世冰冻一切的王。
“要走可以。诊金拿来。”
玎懒洋洋地伸出了手,摊在了荒芜的面前,拦去了他的去路。
固儿也在她的身后努着小嘴小声嘀咕着:“就是就是,叔叔你每回来看病都不给诊金!”
“噗——”
堂堂五洲之主,看病居然不付诊金。
姜芷歌忍不住笑出了声,见荒芜以威胁的目光望向了自己,又自觉给憋了回去。
“去年送过南海明珠,年初送了万年参,前几日,刚送过整只的独角兽。”
荒芜冷冰冰地报着数字,双手背于身后,动都没有动。
“你知不知道你这次的伤,我把那南海夜明珠尽数磨成了粉,万年参也做成了参汤,而那独角兽的血液尽数入了你的伤口?”
师灵玎十分心痛地控诉着荒芜的罪过,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摆明了,“我付出了那么多成本,好歹要算点利息”的态度横在了荒芜的面前。
“师灵玎。欠你的,本公子一分不少的还给你。现在,本公子可以走了吗?”
荒芜的脸色变成了绛紫色,恨不得当场立个字据给师灵玎的模样。
“可以啊。只是……怕这一耽搁,您老人家,想走有点难啊……”
师灵玎的目光绕过荒芜幽幽地停留在了姜芷歌的身上,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自觉给荒芜让出了一条道。
正在姜芷歌好奇为什么“想走有点困难”这个命题的时候,门外已经响起了“哐当哐当——”剧烈的敲门声,还有兵器盔甲撞击出来的剧烈声响!
接着,便是一声拖得尖长而细的太监的声音高声地喊到——“陛下驾到——”
“扑通扑通——”
门外整齐划一的是有一大排人跪下的声音。
荒芜闭了闭眼,恼怒地看了一眼师灵玎,憋着一口恶气地说道:“你给叶笙笳通风报信?”
“你别急啊!我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你。先前你来的时候都昏迷成这样了,想想我一个弱女子也不会舞刀弄枪的,万一你这个堂堂的五洲之主死在我这儿了,我怎么向她交待?想想这普天之下,也只有叶笙笳能帮帮忙,我就让固儿去了……哎!喂喂喂!你听我说完啊!”
师灵玎絮絮叨叨地念叨着自己的一片赤诚之心的好意,荒芜却早已一步踏出了屋门,径直就要往外走去。
却于此时,固儿早已一溜烟地跑到门边上,吃力地踮着脚尖,“哗擦——”一声拉开了门,赫然出现在荒芜面前的是满面笑意的叶笙笳——毫不顾及荒芜心情地堵在了小屋狭窄的门口。
“你来干什么?”
荒芜的脸色一下子由绛紫色变成了黑脸,丝毫不领情面地问道。
“来接我的小娘子啊!顺便……来看下你伤得是不是像师灵玎说的那样,我再晚来一步你就死翘翘了。”
叶笙笳莞尔一笑,自顾自地便独自一人踏进了院中,径直朝着屋子前站着的姜芷歌大步流星地走去。
“她不是你随便想纳就可以纳的女人。”
荒芜脱口而出,一句话便令叶笙笳顿住了脚步。
“同样,她也不是你想留就能留住的女人。”
叶笙笳淡淡一笑,缓缓道到。
“你不该将她牵扯到这一切之中来。她是无辜的。”
荒芜低声说道。
“你错了。叶笙笳可以伤害所有人乃至天下人,唯独,除了她。”
叶笙笳的话很凉,却又很暖,交错在空空如也的空气中,落地生了尘花。
“那支箭,你该知道,原本的目标,便不是我。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你应该比谁都懂。”
良久,荒芜背对着叶笙笳,低声地说道。
“看来,你的想法,和我在这点上,达到了一致。那支箭,委实是心急了点。看来这么多年了,他也快沉不住气了。”
叶笙笳一笑,望了望四周寂静的环境,唯有树叶被风吹过的沙沙作响回应着他的这句话。
“芷歌,我来接你来了。我们回宫好不好?”
叶笙笳哪里有个正经的帝王的模样,简直像个小痞子一般的一把无视了师灵玎嫌弃的目光,一把搂过了姜芷歌的肩膀,嬉皮笑脸地当着荒芜的面捏着她的下巴调戏着说道。
“放开放开。要你在的时候一个人影都没有。这下风平浪静的时候倒好,一下子便钻出来了。”
姜芷歌一把推开了叶笙笳,谁料却被他反着一勾肩膀,搂得更紧了。
她恼怒地瞪回去!
他嬉皮笑脸地回应!
她再瞪!
他无视般地笑得更加开怀!
“真的是够了!!!你们能不能正经地聊聊事情?嗯?”
师灵玎见到两人腻歪还有一个人的眼神简直能把别人烧成灰的景象实在是受不了了,头痛地喉道。
“我倒是想和你细细聊事情的经过,不过,我们的南宫铮海大人,怕是不会给我时间,这会儿,怕已经是兵临皇城,打算来兴师问罪来了。”
叶笙笳深深一笑,将目光扫过了门外跪了一排的将士身上。
“以何名目?”
师灵玎皱眉。
她向来知道,叶笙笳不理国事,甘心当个傀儡皇帝,而大权在握的南宫铮海却不愿意久居幕后,蠢蠢欲动已久,但是,弑君篡位这件事情,本来就该师出有名,否则也难以服众。
“莫非,是借着南宫诗羿的事情?”
师灵玎再一皱眉。
“娘亲,娘亲,我们那日放灯,逢大雪,便是这位皇帝哥哥的大喜之日吗?”
固儿仰着脑袋,认真而好奇地问着师灵玎。
“你们,那日,也为我放灯了?”
叶笙笳眼中有一丝暖意流淌而过,迟疑地问道。
“那是自然。你大婚,即使娶的不是她,我也是替你欢喜的。至少,以为你走出去了。却没有想到……只是越陷越深而已……”
师灵玎深深地瞧了一眼叶笙笳的指尖,微微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灵玎,你说的对。有些时候,就算是没有结果的事情,但是,不做,就会后悔一辈子。”
叶笙笳浅浅而笑,轻声道到。
一语似击中了师灵玎的内心,她的眼眸,淡淡一暗,低下了头,轻声叹道:“是啊……”
是啊——明知没有结果的事情还要去坚持的,犯傻的,又何止他叶笙笳一人……
“南宫铮海大军压境,你有多少兵力?对方有多少兵力?是不是可以一举端下?”
姜芷歌兴奋得两手托腮,一脸向往地朝着叶笙笳望去。
“多少兵力?一举端下?姜芷歌,你想多了。恐怕叶笙笳的兵力,就门外的,这么多。”
荒芜颐手一指,指向了门外跪着的几排稀稀拉拉的士兵,嘲笑般地说道。
“啊?!What?!叶笙笳,你以为你是去打群架吗?!”
姜芷歌惊呆,下巴都快要掉到地面上去了,颤抖着双手抱了个拳,深深一鞠躬,歉疚地说道:“叶笙笳你多多保重。我忽然想起来,我家衣服还没收,我去去便来。”
说罢,姜芷歌便迈开了步伐,打算遁走,却被叶笙笳一手环过脖颈,给霸道地勾了回来。
只听道他幽幽地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姜芷歌,你大概不知道,朕已经昭告了天下,你便是朕要立的皇后。倘若朕真的战死沙场了,你觉得,南宫铮海会放你逍遥吗?嗯?!”
“那怎么办……现在撤榜文,还来得及吗?”
姜芷歌哭丧着脸,一脸哀求地哭兮兮地望着叶笙笳。
叶笙笳的唇边先是勾勒出了一丝邪魅的笑意,接着,这笑意越扩越大,一直蔓延到了他的丹凤眼旁,只听道他坏坏地说道:“你觉得,这个时间点,还来得及吗?嗯?”
姜芷歌撇着嘴沮丧着脸,差点都要哭出来了。
冤大头。谁要当你什么劳什子的皇后,连命都搭上了。
“放心。叶笙笳叶公子,乃是出了名的白狐狸,且不说行军打仗这种事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就算真的战败,遁走其他三洲,他也会安排个妥当,倒不至于让你丢了性命。”
一旁的荒芜实在看不下去两人如此暧昧的姿势,冷冷地看了一眼姜芷歌,目光寒冷得能杀死她一般地说道。
“承蒙荒芜公子夸奖,叶某定要赢了这场战才是。”
叶笙笳淡淡地瞥了一眼荒芜,并没有显露出有任何的不悦之色。
“荒芜。这外面战乱,你伤势只是被药物控制着,要不暂时在我这儿歇着。好歹,还有些药物可以给你用着,帮助恢复。”
师灵玎上前一步,真切地说道。
“医圣传人从不将药用在没有价值的人身上。灵玎,你我也是多年好友,说吧,你是不是要我替你做什么?”
荒芜见师灵玎从听到大军压境这件事情起就开始双眉愁云,一直舒展不开,而方才又拦住自己不让走,种种行为已经让他猜到了几分。
——大概,她还是记挂着叶笙笳的安危。
这么多年了,在她的心里,大概只有一个人可以破了她医圣传人的规矩吧。
师灵玎低头,深深敛衽一礼,低声恳切地说道:“灵玎确实有个不情之请。公子有伤在身,灵玎本不该妄自菲薄,拜托公子这件事情。但是,涉及家国安危,陛下势单力薄,灵玎希望公子能够助陛下一臂之力,灵玎不甚感激!”
“灵玎!”
叶笙笳眼中虽有感动的情愫,却更多的是拒绝——他叶笙笳可以求助于任何人,却独独不可以求荒芜。怎么灵玎这么多年了,却不明白这个道理。
“好。我答应你。”
荒芜却比叶笙笳干脆得多,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但是我有个要求。便是——我要一个确切的,关于她的,答案。”
荒芜的目光落在了姜芷歌的身上,给了一个师灵玎能够看懂的眼神。
“灵玎,定当竭尽所能。”
师灵玎望了一眼姜芷歌,面露难色,但仍然是深深一礼,答应了这个要求。
一旁原本拒绝的叶笙笳此时却沉默了,他亦深深地看了姜芷歌一眼,莞尔一笑,轻道到:“我忽然,对她的谜底,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太想知道了。”
“你们叽里咕噜地说的什么鬼。我一句都听不懂。你,有伤在身,不好好休息,别人为你好,让你留下来养伤,你还跟别人讲条件。还有你,大军压境,你不好好去商量对策,在这儿闲聊!”
姜芷歌恨铁不成钢,仰头悲戚望天长叹。
“芷歌,你若信我,便随我去皇城,如何?”
叶笙笳轻声说道。
他的目光很温柔,很坚定,是令人难以拒绝的信任感,令姜芷歌怕死的小心脏,有些犹豫。
“皇城……是那个女子说要替你研磨铺纸的地方吗?”
姜芷歌心里乱得很,一时间,连她自己都不自觉的,便冒出了这句话。
她没有看到叶笙笳的眼中掠过了惊鸿般的狂喜,只听道他轻声笑着温柔说道:“是的。芷歌。”
她亦没有看到荒芜的眼中闪过了浓浓的失落,转过了身,便不再目睹这一幕。
“那里,我有点想去。但是,我怕,死在那里。”
姜芷歌很诚实,仰着头,说着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叶笙笳的绝美面容之上浮现出了浓浓的宠溺之色,轻轻环过了她,低声说道:“有我在。不会。千军来,我挡。万箭来,我扛。可好?”
姜芷歌的眼眸微动,有一种叫做悸动的情愫,根深蒂固地于此时,于她的心脏处,好像,生了根,缓缓,在发芽。
“好。”
她抬眸,微微一笑。
有日光穿透过纸窗,斜斜陌陌地落在了她的眼眸之上,一片灿烂的花开之色。
她亦没有看到,一旁沉默许久的师灵玎,眼眸是反之而来的,一暗。
浓浓的失落,写满了师灵玎的眼,涂满了她,本来以为已经死去的心湖,掀起了惊涛骇浪,又重重落下,拍击在了她的心脏之处。
令她,生疼。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
细心的固儿摇晃着师灵玎的手臂,担忧地问道。
“没事,固儿。娘亲只是高兴。高兴。”
师灵玎轻轻将固儿揽在了怀里,慌忙地背过身,抹去了眼角边的泪水,拉着固儿便转身去了后屋。
“灵玎……”
叶笙笳欲言又止,却还是没有上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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