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兜里摸出一枚银洋,袁世凯的头像。习惯性地吹一吹,把手一玩,在桌面上旋转,一按,如孩童般的手猜游戏,不在左手就在右手。有时游戏也是一种自我解读的抚慰,其玩儿法相似占卜的一类,俗称起课。
起身在书房又随意翻了翻书籍,心是静不下来,只是翻翻页码,无心阅读。摸过烟斗,紫檀的,烟嘴镶了玉,一种有身份人的象征。装入烟丝,压紧,慢慢地点燃,深抽一口,入肺行走。只有在这一刻,沈掌柜的心才落得下来。面如桃色,身心如意。
沈掌柜是一个精明的人。做生意从来不赚最后一个铜板,做的多是大宗生意。一年只做几单。产区收购,京津交易,尤以借助铁路的便利。年成好的时候多做几单,年景差的时候少做几单或不做。做大宗生意,不仅需要与人合作,有时还得向同行拆借,天时、地利、人和都得考量。运筹的好,银子赚的多,也快失了手,赔的不仅是生意,还有信誉。
开铺面赚的是生意链上最后的一笔。做粮食生意利薄,进出的差价赚不了多少,靠的是量和减少中间商的环节,铜板只能一枚一枚的进项。沈掌柜开的粮栈仅是一个架子和门面,做生意的道行不在台前,全在幕后。
守着这点家业,沈掌柜活的很滋润。做生意讲的就是利,无利,谁还起早。
事不如意,风来了,雨就在后头。早年的雨落在别地。从晚清开始,这雨就稀稀落落下个不停,没个干净的时候。这一回却要飘到自家的屋檐上,云一过,焉知祸福。
自保是人的秉性,和谋利一脉相承。深得千年文明的教化,早已入骨三分,改是改不了的。沈掌柜也不例外,不过沈掌柜的自保是不得已的。有时走与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没有谁能在一个连自己都掌控不了的环境下预知天明的归宿。事来了,先避一避,不失为上策,沈掌柜如此认为。
自保大致有三类,一类是先保自己不伤及无辜,属于那种“打死也不说”的小人物。不是不说,是没得说,再说就株连九族了。如是,到了地狱也不得安生,这类人仅占国人的百分之几还略。另一类是保自己先推出别人,这是社会的主流,官场尤甚。在类似“正大光明”匾额下尽过忠,发过狠的,与民间对着南墙发誓老太指天为证相似。事来了,人格、宗旨、信念全无,集体反水和集体沦落的现象在历史及现实间都会印证。余者,为活着而生计的百姓,明哲保身但求平安,是被强势左右的一群苟活之人。以生命下注的盗火者,为了一个真相而飞蛾扑火,寥若晨星,载入史册的也就一二。她们是活在人类心底的希望。
粮栈的关门歇业,沈掌柜有着自己的盘算。时局的紧,到兄弟那走一走是遮人耳目,绕道而已。住上几日,叙叙旧。思前想后,还是回集村为好,那里安全。乡民朴实,知恩图报,说白了,少有告密者。
集村是沈掌柜早年离家谋生落过脚的地方。后来发达了,在村里盖了处宅院。另一谋划,粮食的储藏也是一个理想的地方。
天擦黑儿,燃起了灯,庭院渐渐热闹起来。按照沈掌柜的吩咐,伙计们早早打烊收工。无节的礼遇,多少年了还是第一次,全因时局。沈掌柜思谋,今晚得多喝两杯,好久没有这样放松了。一起身,有些感慨,心不由的泪酸,五味陈杂,无言以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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