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容瑾转向声音的来源,
“是谁?”
迷雾猛地退散,
远处依稀可见一个人影走来。
女子一袭青衫,莲华纹的衣裳曳地。
张容瑾看向她,像是在揽镜自顾。
“张家三小姐?”
对面的女子笑:
“你是不是很迷惑?”
“迷惑于梦里推你入池的女子,迷惑殿下,迷惑于眼前一切?”
“也很想寻到这个时空的另一块凤佩,想回去,想破局而生?”
张容瑾道:“的确。”
张家三小姐笑,她的面容在淡淡迷雾中模糊不清,
“不必好奇,也不必无所适从,既来之,则安之。”
“我就是你,你亦是我。”
“不要苛求你自己成为我。”
“不过,日日与豺狼为伴,倘若不早些识出,的确是会惹来大、麻烦。”
“什么?”
女子没有回答,而是转而道:
“这一局棋,得你自己下,因为对手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
迷雾重重叠叠归来,盘旋着包裹着张容瑾,
张容瑾在迷雾中惊道:
“三小姐,你去哪?”
没有人回答她。
唯一身迷雾如茧一般束缚着她。
张容瑾猛地从梦境中惊醒。
只见厘昭道长坐在对面安静地看一卷竹简。
棋局如她睡着之前一样,未有变动过。
一室袅袅檀香。
张容瑾看向厘昭道长:
“弟子羞愧,竟在与道长对弈时睡着。”
厘昭道:
“无妨,张小姐可寻得了破局之法?”
张容瑾看向棋盘,
黑子已将白子包围,
白子再突围不过是无用功。
张容瑾正打算认输时,忽想起梦中张家三小姐那句话。
“你的对手不是别人,就是你自己。”
张容瑾拿着棋子的手一顿,复看向棋盘,
厘昭的黑子盘踞在白子之外,
而白子被团团包在黑子内,在外面还有零星不成线的几颗,远不足以御敌。
只需厘昭的黑子再多二三,便可形成包围无缺之势将她的白子一网打尽。
而眼下厘昭道长的棋路与她自己的极为相似。
先散后聚。
对手只有自己……
张容瑾转换棋路,手执一白子,
缓缓落在了西南角外不远处,
与几颗白子接壤。
厘昭表情不变,
依旧将子落在了西南角内,
张容瑾又落一子,又在西南角外。
厘昭落子,
仍然是西南角内,
张容瑾终于将白子落在了西南角内。
霎时,外围白子与内部白子里应外合,
成包围之势,将黑子一网打尽。
不仅逃脱了困局,还吞掉了西南角的全部黑子。
厘昭将手中黑子掷回棋笥中,
“恭喜张小姐破局。”
张容瑾看向棋盘,
她下棋一直有个习惯,第一步一定会将棋下在西南角,然后在四面八方零落下一些棋子,使易于反攻和突围,也容易左右逢源。
但是这一次,厘昭道长用的下法与她别无二致,显然是在学她,可厘昭道棋艺在她之上,同样的下法,她无疑是处于劣势的。
于是,渐渐地就把她逼回了西南角。
正常情况下,一旦有并吞对方大部分棋子的机会,她绝不会放手,就像厘昭如今做的这样。
若不改变思路,她的白子不过须臾间就会被厘昭吞尽。
所以,她跳出了自己的格局,
将厘昭当成是另一个她,
她要做的就是用不同于平常的办法消灭厘昭的黑子。
对手是自己,所以她格外了解,
既然此时厘昭的黑子死死抓住胜的机会不放松。
那她便不再在西南角严防死守,不再以防御为先,转而寻找攻的机会。
西南角外围有几颗白子散乱的排布,她将白棋子下在了外围,将那些散乱的棋子都连起来,
白子就在黑子外面连成一线,将黑子包围在内,
而内部白子颇多,
她只消用一个子连接内部所有白子便使黑子前后都被白子包围,将黑子吞个一干二净。
转防御为进攻,
用尽劣势,化为优势。
她依稀有些明白了梦中张家三小姐那句话的用意。
她如今一直困顿于张家三小姐留下的重重谜团之中,
无论是淮阳王殿下也好,屏镜也好,奉茗也好,亦或是梦中推她落水的女子也罢。
都是她自己在自扰。
像这棋盘上黑子与白子共舞,
白子自己还未有头绪,
黑子已然使白子层层困顿,
可是这黑子和白子代表的都是她自己,既然张家三小姐说她二者为同一人,
她又何必将自己困顿于自己的过去?
既然眼前她的目的是寻到那枚玉佩。其他的事情,其实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她也不必苛求自己完完整整地成为张家三小姐,她就是她,张家三小姐就是张家三小姐,她们,是不同时空,不同的个体。
黑子,谓之过去的她,是张家三小姐。
白子,谓之眼下,是她张容瑾。
黑子棋路格局已定,而白子仍有许多种可能。
因为白子,是未知。
若是白子和黑子一样困顿与过往的棋路中一成不变,迟早会被自己攻倒。
所以,她眼前虽成为了张家三小姐,却更应该是张容瑾,
她如果一直困顿于张家三小姐留下来的谜团中,便是庸人自扰。
她要做的不应该是刻意去追求过往之事,她应该向前走。
过于追求成为张家三小姐,那未免太本末倒置。
方才她破局,连接的便是之前无意中下的棋子。
再稍有几步便破了局。
这团自我困扰的迷雾,自然而然地便解开了。
何必要这般纠结。
也许随着她一步步走下去,如今她遇上的一切困惑都会迎刃而解。
无论是棋盘上的,还是现实中的。
她也会慢慢更适应,更理解张家三小姐的心境,活得更自如。
厘昭将茶推至张容瑾面前,
新桂在茶杯中沉沉浮浮。
张容瑾看着茶,
雾气朦胧了她的眼。
厘昭道:
“当自己是自己的敌人时,只需要看破便能轻而易举地突破重围,可他日张小姐面对的不是张家三小姐自己的棋路,又当如何?”
张容瑾拿起茶杯,
轻抿一口。
面对的不是自己的棋路,便是外敌了。
厘昭真人是在提醒她,要注意外患,保全自己吗?
茶中馥郁的香气弥漫口齿。
沉默良久,
张容瑾起身:
“多谢厘昭道长点拨,容瑾告辞。”
厘昭未说话,
拿起茶壶,徐徐将茶倒入自己的杯中。
张容瑾退出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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