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送葬爷爷的日子,夜晚,她回到家中,一身湿透,以为回到家中定是漆黑一片,孤寂荒凉。
结果,家中却是灯火通明,在墓园里相继分别的叔叔伯伯们又聚在了这里,还有一些她根本不认识的人。
她满心以为,亲长们是来陪伴她的。
却不知,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她注定了要离开那个为她遮风挡雨的地方。
小婶婶牵着她的手,强装出温和的笑,告诉她,在外面,大人们已帮她租好了房子,还拿出一个信封,说是她的生活费,不够还可以找他们要。
她彼时还未听懂是什么意思,直到律师当场宣读了爷爷的遗嘱,她才知道,爷爷什么都没有留给她,连同这个家,这间遮风避雨的屋子,都不再能为她摒去风雪,收留寒夜。
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子的心情面对这一切,她呆呆地跟着亲长到了为她租的房子里。
房子尚可,虽没有原来大,到底是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但很快,她就发现,这房子的租金高得离谱,她根本无法支付得起,亲长递给自己的那个信封里只有一千块,安置了生活必需品后,不过一个月过去,她就已捉襟见肘。
她挨个打电话给各个长辈,不是推脱就是干脆不接,露出与那个大雨滂沱的夜里完全不同甚至全然相反的嘴脸。
她不得不退掉房子,拿着扣掉了大半的押金,到处打探消息,最后去到了一个鱼龙混杂租金便宜的地方住了下来,
她开始勤工俭学,开始渐渐对这些亲长们失望,她卖掉了自己随身值钱的所有东西,除却爷爷给的一枚玉佩外,她什么都不再留,她开始无限期盼活下来,只要活下来,一切都无所谓了。
被人冤枉,受了委屈,涉世未深,被别人骗,被人欺负,这些她都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因为没有人能听她说这些话。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遗嘱有问题,只是她连自身都难保,何谈追究遗嘱问题。
她最苦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分钱,连续三天没有吃饭,只能靠自来水充饥,有病不能去看,天冷洗不上热水,连书本费都交不上。
后来,她慢慢能养活自己,虽然每天只是清汤挂面,但是她终于不用再忍饥挨饿。
为了能够读大学,她没跟着同届的同学上高三,她辍学了一年,到处打工,拼了命地去赚钱,攒下了足够的钱她才敢去上高三。
大学录取通知书到的那一天,正好是她的生日,那是她被赶出来的三年以来,第一次给自己买生日蛋糕,她记得那天她坐在公园的石阶上,阳光明媚,她笑着给自己唱完生日歌,吹灭了蜡烛,那时,她终于再一次觉得命运尚是眷顾她的。
这三年里,她见过太多是是非非,她心中明明渴望能被爱,渴望能有人替她遮风挡雨,能让她拥有从前一般幸福而简单的快乐,却又不得不强逼着自己不要再对那些人面兽心的亲长们有过多的期盼。
因为她伸出去的触角,都必定被烫噬。
最初,困难的时候,她还会幻想那些抛弃自己的亲长能对她有几分于心不忍,将她接回去,给她一个家。
随着一次次的请求换来的不仅仅是推诿,还逐渐变成了不耐烦和恶语相向后,她终于明白,这世上,哪有去期盼他人的,唯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她不敢再让自己对别人多有期盼,只怕换来的会是失望和绝望。
她就这样,刻意地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其实她知道,她还是很渴望能有人护着她,有人能帮着她的。
就像现在,听见含朝一心一意为张家三小姐打算,她便不自觉地想到自己,为自己难过片刻。
要是过去那个无依无靠,故作坚强的她,也能得别人满心满意的真心袒护,她该有多开心。
“小姐,您醒了。”
张容瑾回头,看见屏镜和繁弦站在身后,
张容瑾点点头。
屏镜道:“小姐,您是被”
张容瑾道:“我知道了,是淮阳王殿下。你们方才去做了什么?”
屏镜道:
“奴婢们去了中庭,想着小姐若是被…淮阳王殿下一路抱回来的,许是要从中庭过,中庭彼时在宴客,也不知看见的人多不多,奴婢们多留个心眼,前往中庭去打探了一二。“
繁弦续道,
”幸好,在中庭留置的婢子说几乎是没人瞧见的,当时来的人不多,来了的也都在大堂里,而淮阳王殿下虽经中庭,却未入大堂,小姐亦可安心了。”
张容瑾转身,看着窗外鸟儿归巢,道:
“谢谢你们。”
无论这几个丫鬟是抱着主仆运同,同昌同亡的心态做这一切,还是处于真心,亦或是做丫鬟的本责,她都觉得很欢喜。
她有多久没有被别人在意过生死泰否了。
无论开心也好,难过也罢,她从来都是一个人独自担着的,没有一个人会来问她一句,关心她一句,更勿论为她前后奔忙。
曾经,暴风雪雨,电闪雷鸣,都尽数被命运降伏,融入她的骨血里。
如今有人与她一同分担,她莫名地欢喜。
张容瑾深呼吸一下,眼前却兀地又是今日从楼上跌下来的画面,想起来,余惊仍未消。
张容瑾抓紧窗沿,道:
“我坠潭前,可曾得罪什么人,被什么人嫉恨?”
屏镜道:
“没有的事,小姐为何这样问?”
张容瑾道:“今日在随逸阁坠楼,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在后面推了我一把所致。”
屏镜大惊失色:“什么!”
含朝上前一步,探看张容瑾,急急地问:
“小姐可有受伤?”
张容瑾答曰:
“当时被一位公子所救,并没有受伤,只可惜未得公子名讳,无法上门拜谢。”
张容瑾道:“我从前得罪过谁,与什么人结过梁子,你们定要细细与我分说,这样的事情,我不敢再让它发生第二次。”
屏镜摇摇头:
“奴婢从小跟着小姐,已算是跟着小姐时间最长的人了,依奴婢所见,小姐从前也是处处谨慎小心的,从未得罪过什么人,奴婢确实是想不到何人会对小姐下毒手。”
张容瑾看向繁弦和含朝,
两人却只是思索许久,最后还是摇摇头。
“若非说有谁会记恨小姐,大抵也只有菡萏苑和玉安寝苑的那几位了。”
“可菡萏苑那位虽说早些年间曾与小姐有嫌隙,也早早解开了误会,关系算不上多好,但总还是过得去的,这些年来,也许是二小姐想着自己快出嫁了,倒对您多了几分情谊,想来也做不出这么恶毒的事情来。”
“玉安寝苑那两位都是性子绵软的,杨姨娘虽一向对您看不过眼,却也是一直安分守己的,只怕是给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害人性命的事儿,而且四小姐与小姐关系向来好得很,碍着四小姐,杨姨娘这个做母亲的总也不会对您痛下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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