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程溁,眼神才带上不舍,含泪继续道“愿我儿平安喜乐,以后记得听你爹话。”
“卿溪,那些通通都是庸医,为夫已托同窗好友在寻那隐世的孟神医了,且也已得到确切消息,孟神医就在余姚县。”程勤还再苦苦相劝,但每当面对爱妻却总是力不从心,他舍不得爱妻离开自己。
程溁顿悟,荣卿溪自幼患上肺病,身体一直不好,受尽病痛折磨苦不堪言。众多大夫诊治后得出结论,皆是命不久矣。
如今程夫人已毫无求生意志,连汤药都不愿喝下,熬日子等死罢了。
刚刚欣喜若狂的程溁,仿若来到旅游景点一样的大明,即将便要面临丧母的局面。
程溁也不知是不是来自之前身体小溁溁的情绪,听到谈话后,有种发自内心的悲痛,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流出来。不禁暗叹,这就是骨肉亲情吧,就算换了灵魂,肉体依旧会心疼!
可如何是好呢!她又没学过医,顶多知道某些食物相生相克的原理,但这根本治不了病啊。有了!哎,姑且试试吧!
“爹你先休息一下,溁儿来照顾娘,放心吧。”程溁小小的年纪,双眸清澈见底,要多清纯有多清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但程荣却在心里暗叹:快走吧,走吧!对不住了,一会黑爹你没商量,但是为了您嫡妻,我的亲娘,您了就暂且忍忍吧!
程举人眼神委屈,表示不想走,媳妇好不容易愿意说话了,他就在旁边安静的听着,也不说话还不成吗?为何非还要把他撵走,刚要从喉咙发出不,但却看见娘子给自己个送客的眼神,生生的憋了回去,道“卿溪,溁儿,那为夫便先走了,记得喝药啊,哎!”叹了口气,灰溜溜的出了溪院。
程溁翻了个白眼,暗道:现在表现得这么深情做什么,使我都不忍心了,真是对不住啦!
又想了想,方才程勤与那边亚焟勾搭的画面,程溁狠了狠心,打算昧着良心黑他亲爹,道“娘,你们大人说的溁儿都懂。虽我还小,但却能感觉得到,溁儿有些话想说,还请娘听后不要生气。”
荣卿溪病容中带着温和慈爱的眼神,低声道“说吧,娘喜欢听溁儿说话。”
程溁真的有些心疼这样的母亲,肉质的小脸写满认真,道“娘,溁儿方才回来时,恰巧在大树石桌下瞧见边姑娘了,她在给爹喂饭!那个柔情似水,爹居然还吃得不亦乐乎,看得我都想吐呢?”
一边说,一面偷瞄荣卿溪的脸色,担心别生的斗志没燃起来,反将她亲娘气着。
荣卿溪面色平静,不喜不悲,微微点头,道“娘知道,从咱家一来伏虎村,就一堆人打听咱家情况的,打着为奴为婢的旗号,还不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等我死了,立刻就做稳这程夫人的位子。”
程溁幼稚的小脸紧紧皱着眉,忧心忡忡道“娘!那边姑娘,不是个极其单纯的人,就是个极有心机之人,她一个黄花大姑娘居然敢登堂入室的给有妇之夫喂饭,被溁儿打扰后,也不动怒,是以溁儿推断边姑娘定是后者。”
小姑娘有些着急,这亲娘就不担心她那夫君,被人给勾走了?
荣卿溪温柔抚着程溁的头,淡淡道“属于你的,没人能拿走,能拿走的,皆不属于你,有些事儿想不通,一生亦是禁锢。经历过,珍惜过,多好。”
哎呦,我娘咋看得这么开,不是一般的心怀啊!
程溁打算引用历史,说说男人的薄幸,琢磨了一番,觉得说个有名的,捋了捋舌头,道“娘可记得王弗,苏轼的结发之妻,王弗对苏轼关怀备至,二人情深意笃,恩爱有加,患难之交恩爱深。但王弗与苏轼琴瑟相和仅十年有一。苏轼在王弗去世后,次年作亡妻王氏墓志铭心中的确是沉痛。”
程溁葡萄似的眼眸偷瞄着荣卿溪脸色,顿了顿,道“但与此同时,在王弗去逝,尚不到一年,苏轼与王闰之的婚事便已定下,继娶了王弗的堂妹王闰之。”
程夫人淡淡含笑,道“嗯,不错!我儿都知道东坡居士的故事了。”
程溁觉得自己和她亲娘不在一个频率上,依旧不死心的规劝,道“所以啊!娘你看看连东坡居士这样文采、人品的人。在悲痛写下墓志铭后,还能安心的娶妻生子,有个村姑的亲堂妹霸占着苏夫人的位子,接着又给苏轼生了两个儿子,让刚刚过世的王弗与年仅六岁的苏迈,情何以堪。”
荣卿溪瞧着女儿焦急的小脸,被那拼命想词的小模样给逗乐了,笑道“呵呵!惟有堂妹闰之作为继室,王弗所留下的六岁幼儿苏迈,才会得到精心呵护。书上记载,闰之对姐姐之子与自己后来所生的苏迨、苏过,三子如一皆同己出,可见苏轼继室选的还可以。”
程溁觉得快忽悠不下去,谁说古代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有如此博古通今的女子还能这么说?
在心里发了一痛牢骚,冷静下来。程溁还是决定从王润之这个继母下手,道“王闰之仅是炊茶采桑的村姑。苏轼乌台诗案被捕入狱,王闰之惊怖之下,将苏轼的诗稿焚毁,那可是东坡居士的文章啊!
何等价值,何等珍贵,居然就这么烧毁了,娶妻娶贤,仅凭这么胆小的村姑又怎么教出学富五车的娃儿。”
程溁打算接着从娃儿的教育与成长入手。父母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吗?那一位才情横溢的王弗与一个炊茶采桑的村姑,对娃儿的启蒙教育能一样吗?
瞅着荣卿溪陷入沉思,程溁再接再厉,道“娘,那苏迈真的重新有了和谐、美满的家庭吗?倘若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还会说三子如一,皆同己出?
那根本就是自己亲生的,又谈何视同己出呢?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自己的亲娘,给娃儿纯正无私的母爱和关心。”
程溁在心里默念,我必须把事情说的严重些,才能留住母亲生的意志。
程夫人依旧笑的淡淡,缓缓道“溁儿的意思,为娘懂,不过是舍不得娘离开罢了,你说的事儿有的对,有的连为娘都要替王闰之抱屈了,不过我儿能小小年纪就有主见,娘很欣慰!不往从小就教你习字读书,看来溁儿平常虽总偷懒,但书也是记住了的。”
说到这里,荣卿溪眼神中多了份坚韧,暗道:难道我的女儿在我荣卿溪死后,也要叫那心机村姑为母亲吗?她爹又是个书呆子哪里会照顾女儿,我儿又这么年幼,万一日后遇上个坏心的,刻意教歪了,又该如何是好,为母则强,有我荣卿溪在一日,尔等终究是杂碎。
顿了顿,荣卿溪泪眼朦胧,道“娘会努力活着,就算病重又如何,多活一日,便多护我儿一日安乐!”
随后,荣卿溪伸出手,道“把药给娘吧!”
这时药已经有些温凉了,程夫人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微笑着,瞧着程溁,神色中带着自信,道“药要一口气喝,才不苦饭要慢嚼细咽,才安康。为了我儿,娘什么都愿意做。”
程溁圆圆的小脸,满是喜意,笑得葡萄眼弯成了月牙,发自内心道“娘!”
此时,程溁已完全将自己当成小溁溁,感受着浓浓的母爱,心中百感交集。
慢慢的,荣卿溪药效有些发起来,半阖着眼,困倦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回溁儿的小楼,洗洗睡吧!”
程溁故意逗一逗母亲,打趣道“娘怎么不问溁儿吃了没,饿不饿,为何直接叫溁儿洗洗睡吧!”
荣卿溪对女儿倒也直爽,实话实说,也打趣道“溁儿还能饿着?咱村逃难的路上,别人都瘦了,只有溁儿依旧白白胖胖的,捡跟胡瓜、野葱,都能吃得香。对别人是逃荒,对溁儿便是游山玩水。
浑身上下都是葱味儿,拿溁儿熏蚊子刚好,娘就没见过,有你这般贪吃,心宽的娃,那野葱、野蒜,溁儿是怎么食进肚儿的?”
窘迫得程溁都不知怎么回话了,在记忆中也模糊有这一幕,不由得尴尬一笑,道“额,大葱味道不错!”
荣卿溪也感叹女儿傻人有傻福,笑道“呵呵!也算你歪打正着,大夫后来也说,就是因着溁儿食了那堆野葱,才未患病的。”
程溁也确实有些累了,道“好了娘,莫要打趣啦!溁儿回小楼去了,明日一早,溁儿还要去采野菜,溜溜小毛驴呢!”
荣卿溪嘱咐了一句,又笑着打趣道“可别去远的地方,也不能去深山。牵着小毛驴附近溜溜就行,它比你认得路,哈哈!”
荣卿溪伴着烛光,温柔瞧着女儿的小萝卜头身材,小胖腿迈着稳健的步伐。
直到女儿给自己细心的给关上房门,再也看不见女儿的背影。程夫人脸色一沉,暗道:难道你对卿溪的情谊,终究抵不过岁月吗?
程勤,你可还记得曾经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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