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鱼自语着起身,搬开椅子腾出一片空地,遵循着肌肉的本能出了几拳,那是与前十几年前跑步健身打拳截然不同的感觉,他只觉得每一寸肌肤下都像是藏着火,肌肉的每一次收缩,拉伸,冲拳,其间都有劲力透体而出,打得数尺之前的空气震荡不安。
张守鱼很享受这种感觉,仿佛小时候看武侠电影,自己按着电视里的招式模样练习着,当然,最后都无疾而终。
而曾经天方夜谭的幻梦在这个世界里渐渐成真,灵脉间的力量在体内真实而纯粹的流动着,如雪间溪流,峡间清风,潺潺而来,徐徐而去。
在将一部拳法融汇贯通之后,他便立刻开始下一部。
“博览群书”的张守鱼对于博百家之所长,万法皆修皆通这些都是抱有极大期待的,他抱着极大的新鲜感和莫大的毅力开始研习一本又一本的武学秘籍。
接着他又陷入了一个新的困局,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哪怕自己学会了记忆冰山中所有的典籍,但是他的修为跟不上,哪怕会这么多东西,也不过是能让自己变得花里胡哨一些,最后肯定是沦为被人一力降十会的下场。
所以是先学习术法武技,还是先安心修行提高境界呢,张守鱼在这个问题上思考了很久,就像是高中时候在纠结先背单词还是一边做阅读理解一边背一样,当时他便在那种纠结与迷茫中成绩越来越差。
“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张守鱼自嘲地笑了笑,他手指微抬,一支毛笔如有丝线牵扯般从笔洗中飞出,随着他手指勾动上下跃舞着凌空写字,“这本就是一体的事情啊……但问修行莫问前程。”
那八个字凌空写出,又很快淡去,张守鱼收回了笔,坐回竹椅之间,灵气吐纳宛若呼吸般均匀绵长。
……
七天的日子很快过去,期间除了赵先生非要来看他的一次,其余时间除了俞潇婉来送饭便没有其他人打扰了。
极其顺利迈入太初之后,他的修为并没有太多的长进,而是流水归壑般弥补着那迈入太初过快的疏漏。
夜深之时他总是喜欢看一会月亮,这里的月亮同样不舍昼夜地演绎着阴晴圆缺,有着环形山的纹路,发着淡淡银色的光,他不确定这和故乡是不是同一轮明月,这或许是同一个世界不同的历史可能,也可能故乡也藏在遥远的、不可计数、无法凝望的无名之处。
思绪像是被扯碎的云,悠长地飘过无边的旷野,这是与他性格截然不同的情绪,仿佛过去的某一段岁月里,他将这样安静的眺望重复了许多许多遍。
每当此时他都会觉得孤寂。
就像榜上无名,盘缠花尽的落魄书生,半纸功名求不得,故乡又隔了千山风雪。
情绪烟消云散,他确认自己依旧是自己,拂袖回房,一夜天明。
早晨醒来时他听见了滴滴答答的雨声。
楼下水池碎开无数涟漪,院中翠绿更如墨染,张守鱼打了个哈欠,披上了衣服,听着竹楼外清脆的雨声。
今日俞潇婉与赵先生是一同来的,赵楼在她身后为她撑着伞,俞潇婉有些受宠若惊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端着银盆。
赵先生是疆野城的名士,张家费了很大功夫才将他请来作守鱼的先生,如今他亲自为俞潇婉打伞,少女自然乖顺得像小猫一样,平日的骄傲刻薄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守鱼算了下日子,发觉自己自称的七天闭关已经结束了。
他微微鞠躬:“赵先生早。”
说着,他走过去接过俞潇婉的银盆,自己拧着毛巾梳洗起来,俞潇婉偷偷瞪了他一眼,心想今天怎么不让我服侍你洗脸了?在赵先生面前知道装正人君子了?
赵楼看着他,面色微异,他总觉得张守鱼今日有些不同,就像是外面被雨水洗刷过的草木,透着焕然的新意。
张守鱼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微笑道:“赵先生,怎么了?”
赵楼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只觉得他眸子里泛着久违的灵动,心中很是感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依旧可以这么快恢复斗志,看来平日里自己还是小觑这个学生了,若是他紫庭未毁便好了,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心气修为皆更上一层楼。
赵楼定了定神,道:“前段时日你想自己静静,我便也吩咐下去让他们都不来打扰,只是也不可一直如此下去,最近老爷子身子越来越差,他很是忧心你,一直想让你去看看。”
张守鱼嗯了一声:“知道了,之前我意志消沉,让大家担心了。过两日我便让小婉陪我去。”
俞潇婉附和了一声。
赵楼沉吟片刻,他从衣袖中取出两张红色的帖子,交给张守鱼,道:“还有三日疆野城便要举办开春宴,这是红鸳楼的贴子,届时许多青年俊彦都会在那相聚一闹,今年你若想去,便让俞姑娘陪同便是,若不想去不去也可,不必为此纠结苦恼。”
赵楼如此说自然是为了照顾他如今修为尽失,跌落尘埃,怕如今春宴将近,他左右为难徒增烦恼。
张守鱼接过了帖子,没有退拒,捏在手里摇了摇,笑道:“这热闹一年一次,自然是要凑的,赵先生不必担心我。”
赵楼有些错愕,他本以为张守鱼会随便找个理由推拒,倒没想到他真的如此坦然地接受了事实,毕竟关于张家小少爷被废一事已是半城风雨,瞒也瞒不住,到时候若再当面听一些其他家族子弟的风言风语,心中难免不悦。
但张守鱼似乎对于这方面的忧虑都没有,洒然笑道:“赵先生不必担心我,这些事我自有分寸。”
俞潇婉听着,咬了咬牙,心道你继续装吧,到时候若真的出丑了可没人帮你兜着。
赵楼也笑了起来,自嘲般摇了摇头:“看来是老朽多虑了,守鱼能有这份心境我便不瞎操心了,到时候我可以带你去见几位大人物,商量一下将来入城的事宜。”
张守鱼微笑拒绝:“不必了,我如今这样也挺好,这些事情还是操之过早了,况且机缘一事本就玄之又玄,难以预料,不必刻意求之。”
赵楼点点头,又与张守鱼嘱咐了几句,张守鱼自始至终温和而平静,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俞潇婉抿着嘴,心中很是气愤:伪君子,要不是昨天还被你言语欺负,我就差点信了你的鬼话了,哼,衣冠禽兽!
赵楼离开之后,张守鱼长长地松了口气,往椅子里一躺,半寐了一会眼,等赵先生走远之后,他从桌上抓来那把折扇,刷得一下展开,嘴角翘起,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小婉姑娘,来帮少爷捏捏肩。”
俞潇婉抓着裙角,狠狠搓了一会,才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走到张守鱼的身后,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按捏起来。
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啊!以前修为尚在的时候还像个人样,如今气急败坏原形毕露了?啊!幸好我马上就要就要脱离苦海了……唉,这种主子,真为她的下一个小侍女伤心。
俞潇婉想着这些,手不自觉地加重了许多力度。
张守鱼感受着肩膀上一下加重的力道,嘴角勾起,心想这小丫头又起什么歹毒心思。
他侧过头望着外面连绵不绝的雨丝,忽然道:“今天陪我出去走走吧。好些天没有出门了,我想去街上看看。”
俞潇婉不解道:“下雨天外面又没什么人,很多店也是不开的,这种日子出门做什么?”
“就是人少才好出门啊。”张守鱼随意应了一句,道:“吃过早点后便陪我走走吧……”
“……哦。”俞潇婉心中讥讽着,定是怕人多的时候容易遇见熟人,到时候面子上过不去多不好,所以只敢挑人少时候出去吧……既然如此,你还接什么春宴的帖子,打肿脸充胖子,弄得我也得陪在你身边,真是给人找不自在!
于是在这阴雨濛濛的春日里,张守鱼执着伞,第一次走出了这栋玲珑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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