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苦海见他缓了过来,说道:“你功夫迅捷有余刚强不足,练金族功夫最合适不过。你因缘巧合来到这里也是你的运气,否则遇到真正行家你难以支撑多久。”
他看了看手中的承影剑,然后一把扔给沈非,说道:“这剑倒是好剑,只是不够锋利,待你熟练运用融金入体我再告诉你如何弥补此处不足。”
他低头看着沈非刚才奔走的脚印,说道:“你移动之时全靠脚部使力,说明你轻功较差,步伐又是凌乱的很,简直是毫无章法,如此与人对敌避招都难。”
他又抬眼看向沈非背后墙壁凹痕,说道:“你中招后不会化力,全靠自身硬抗,长此以往必会胸腑受损身受内伤。”
沈非本觉功夫还可以,特别是修习过鬼族内功之后,没想到万苦海简简单单便说出如此多弊处,感激说道:“多谢前辈指教,沈非受益匪浅。”
万苦海脸上便如凝住一般,一直是一番毫不在意的表情。
沈非静待他再说些什么,没想到万苦海指了指墙角一堆圆木,说道:“你把这堆柴劈了。”
沈非没听清,问道:“什么?”
万苦海重复道:“把这柴劈了。”
沈非不明其意,但也不问什么,抬腿便要去拿斧头。
万苦海说道:“别动,就站在那里。”
沈非为难道:“斧头和柴都在那里,我在这如何劈的了?”
万苦海说道:“刚才你那剑也已断开,你不是一样可以让剑斩我。”
沈非说道:“那不一样,这剑包含我体内金源,所以可以随意控制。”
万苦海哂笑一声,说道:“你就把那斧头当做是体内金源。”
沈非心中疑惑,不知如何做。
万苦海知他为难,说道:“看好了。”说完手掌凭空一招,墙角斧头便如被隐形之人提起一般向圆木劈去。
“咔嚓”一声圆木被劈做两半。
万苦海说道:“你以为无涯给你的金源从何而来?这斧头与金源的差别便是金源较纯,而斧头较杂,对于控制方式便同是一般,你慢慢练吧。”
说完走到一边,拿个柴放到地上当板凳坐着。
沈非想了想他所说的话,按照操控秦无涯体内金源的方法尝试操控斧头,只是这斧头离得较远,又与金源有所不同,是以他运了半晌功斧头动也未动。
万苦海摇了摇头,说道:“你莫要只注意那斧头,先把自身金源流向捋顺再说别的。”
沈非按他所言,站立一旁闭眼暗运融金入体术,照秦无涯教他的方法一遍遍操控金源。
这金源流动不比内力沿经脉流转,内力较快,心到力到,但这金源就慢得多、难的多。
沈非知道想要功夫更进一步必须扎实基础,所以他现在不管那斧头,一心捋顺体内金源。
柴房之内寂静无声,万苦海坐在枯柴之上闭目安神,沈非站在一旁专心练融金入体术。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万苦海忽然说道:“无涯他身体还好吗?”
沈非一怔,慢慢收了功,睁开向万苦海看去。
只见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些许沧桑,眼神之中带着凄凉、哀痛。
沈非说道:“他很……他还好。”
他本想说他很好,但他想到一个人一直不能睡觉如何能够称作很好。
万苦海听出他话中之意,叹了口气说道:“他中了那毒,恐怕一辈子不能安睡一觉,如此确实不能称之为好。”
沈非见他神情落寞,心中难以想象当年便是此人将他儿子交了出去送到一条死路之上,可能人越是老越是看重子女之情。
沈非说道:“他也不是不能睡,前几日我见他之时他便睡了许久。”
万苦海眼睛一亮,面容之上竟有些欢喜之色,说道:“哦?他毒解了些?”
沈非解释道:“我身上有神物之精,是至纯至暗之物,与他体内金源属性暗合,所以便可以控制他体内金源……”
听闻此言万苦海急着说道:“你控制他体内金源流动,他便不必分神操控,也就可安心睡觉了?”
沈非点了点头。
万苦海盯着沈非看了许久,说道:“天下也就你能让他休息一阵,就连金族族长恐怕也无法控制他人体内金源,金源即已入体,便与自身相合,旁人难以操控。”
沈非这才知道,金族之人只能操控自身金源。
万苦海眼神直直地盯着地上草棍,说道:“谢谢你帮了我小儿,你让他休息一阵对他而言可是难得恩情。”
沈非没想到以他的辈分竟对自己称谢,忙道:“前辈可别如此说,我与秦大哥患难与共,我救过他,他也帮过我,没有谢不谢的。”
万苦海说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长得多高?”
沈非说道:“秦大哥身材挺拔,比我还高些,不胖不瘦,脸庞跟前辈较像。”
万苦海笑了笑,眼带爱意说道:“他自小脸型像我,五官长得像他娘,特别是眼睛,长得跟他娘一模一样,都是水汪汪的。当初我还同他娘说一个男孩长个女子眉眼,长大了没有点阳刚之气。她娘就说他长大了一定招女孩喜欢,阳不阳刚的能怎地。”
沈非看着这个身形佝偻的老者满怀情意地谈论着自己妻儿,而现实是他现在妻死子散,孤独一人,不觉眼睛发酸。
沈非本想说秦无涯那水汪汪的眼睛如今已是布满血丝,眼眶也是乌黑一片,但如此话语他如何说的出口。
沈非说道:“确实,秦大哥眼睛生的漂亮的很,不像是男子眼睛,有股媚气。”
万苦海说道:“你没见过他娘,他娘漂亮的很,特别是眼睛,无涯他娘名叫金湘琴,我都唤她琴儿。无涯离开金族之后,怨恨于我不愿以万为姓,他又憎恨金族害他,也不愿以金为姓,便就以他母亲名字为姓,起名叫秦无涯。”
说到此处他眼神略显暗淡,但想起金湘琴眼睛又是明亮几分,说道:“琴儿年轻时候可以算作金族的一位风云人物,她得她父亲真传,功夫在年轻一辈没有能比得过的,她脾气也暴躁,见谁不顺眼便要教训一顿。有一次她与我有些摩擦,便要邀我相斗,那时我也是年轻气盛,哪能受她欺负,我们便在后山打斗起来。那时我们功夫不相上下,从早上打到天黑,累了便休息一阵接着打,打到最后已经抬不起手来,肚子也是饿得咕咕叫,我们便就不打了,一起奔向伙房找些吃的。我们狼吞虎咽吃饱了,互相一看,均觉我们行为可笑,然后哈哈大笑不止,后来她便成了无涯她娘,那时……”
说了一半忽然停了下来,沉默半晌,说道:“可惜她已是不在了。”
沈非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半晌说道:“前辈的夫人虽已不在,但秦大哥他还好好活着,他离此地不远,如果前辈愿意,我可以从中说和,想必他也……”
还不待他说完,万苦海一摆手说道:“没有可能的。”
眼睛盯着地面,微风吹过荡起点点浮尘。
“他怨金族害他如此,他怨我将他交了出去不念亲子之情,但这些都还不是让他最为怨恨的,他最怨恨的是我害死了他娘。他自小与她娘感情要好,可能是孩子都与娘亲。我将他交于上代族长后,他娘憎恨于我,从此一病不起,病了半年一句话未与我说,临去之时只与我说了一句话,她说‘我死了是解脱,你还活着就要日日受良心折磨,最终只能悔恨终老。’”
说到此处,万苦海眼带泪痕。
他接着说道:“后来我得知无涯未死,竟然靠着金源带动心脉活了下来心中高兴不已,也曾瞒着族里找过他。只是他知道他娘伤心而死,心中怨恨于我,对我说总有一日他要踏平金族,第一个要杀的人便是我。”
说到此处,万苦海脸上肌肉抽动,心中伤情难抑,近乎呼喊说道:“他说他第一个要杀之人便是我啊!”
边说边以手捶地,眼泪簌簌掉了下来。
沈非见他老泪纵横情绪激动,也不知如何劝阻安慰,只能静立一旁。
万苦海多年心中压抑,如今说了出来便就一发不可收拾,但他还是稍微平静了一下,将双手抱于膝上,说道:“但他怎知,当年族长亲自跟我说,这五行圣水他不喝便就琴儿喝,只能选其一。我知道他这人心狠手辣,对自己女儿外孙也绝不会手软,必定会说到做到。但是我对他说,你便是把我凌迟而死我也不会眨一眨眼,但要伤我妻儿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他从未见我如此顶撞于他,他碍着其他四族压力想要尽快了结此事,便就跟我说他跟其他四族商量过了,对于我儿这种天赋异禀之人也可不必直接毒杀,只要废了丹田让他不能练功便可。我当初相信了他,我想无涯他无法练功我可以保护他,只要全家人都在就好,便就将他交给了族长。没想到啊,族长竟然如此狠心,硬是当着四族供奉的面亲自喂他喝下了毒水,然后扔到了后山乱葬坑。我听说之时便如五雷轰顶一般,拼了命去找无涯,可是在一堆对尸骨之中如何也找不到他。琴儿后来也在乱葬坑找了七天七夜,手脚都已磨破,人也瘦了一圈,回来后就一病不起,在她病重之时她还想着去乱葬坑找她儿子。乱葬坑中每一片土地她都细细摸过,每一块泥她都仔细看查过,你能想象到曾经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却趴在泥地之上,衣服破了也不管,本来洁白的裙摆都被污秽浸透,头发粘上泥水跳蚤也不顾,便如疯了一般……”
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无法说下去。
沈非也是满脸泪痕,他此时想到他的母亲,他母亲当初为了救他,自己受了伤也不治,拿个破布条塞进伤口之中止血,硬是撑到了往生谷,将他交给他师父后才含笑而终。
世上女子都是柔弱爱洁之人,只有为了自己孩子,才可变得不畏肮脏,不惧苦难。
万苦海痛哭一阵,慢慢缓和下来,眼中满是哀苦,手扶膝盖站了起来,一步一个脚印地向门口走去,边走边道:“往事已去,伊人不在,剩下的只有悲凄。”
转过门口,留下一个萧索背影,接着便消失门外。
听万苦海讲述心中沉积多年心事,沈非心中也是沉重无比,错不全在他,也不在秦无涯,错便错在他们生在这样一个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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