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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王以德王年岁最长,但也不过弱冠之龄,其余皆十余岁少年,哪里懂得这鸿门宴的厉害。除了德王,他们平素在十六宅中皆是锦衣玉食、坐享人间富贵,一心只想做个闲散王爷,毕竟这帝位,有嫡长子、嫡次子在,怎么也轮不着他们这些庶出的皇子。

他们虽然也曾跟着先帝东飘西泊,但终究未有过社稷江山的心思,权臣贵宦也未把他们放在眼中视作挡路人。只是有时在十六宅里兄弟相聚饮宴,却从来都疏远德王,以免惹火烧身。生于帝王之家、长于宫禁之中的“无用”皇子们,自然也明白废太子,还是夺过帝位的嫡长子的身份敏感,非比常人。

在座的人中,除了那德王,其余八王,谁不明白大唐江山命在须臾,个个认命国祚难以永年,只是期望这闲散王爷的日子过一日是一日,能多享一分富贵便是一分。更常在背后议论这二位嫡子将来的结局,庆幸自己只是个庶出的无用皇子,平白少了许多祸事。

今日能有幸被朱温眼前的红人蒋玄晖宴请,他们喜不自胜,还期盼着能借此与蒋交好,来日保得自己一条性命、富贵。故而纷纷起身,频频向蒋玄晖敬酒,自己一饮而尽,而不管蒋只是微微湿唇。

这一通你来我往,便是半个时辰,八王不胜酒力,只是人逢喜事,酒不醉人人自醉。唯有德王郁郁饮酒,始终笑容僵硬。

蒋玄晖时时关注着这德王,今日之宴为他而设,其余人只是顺带手而已。看他独坐自斟自饮,郁结难舒,不时被蒋玄晖点名,也只是假作一笑,皮肉紧张地敬酒致意。

德王前三月在宣和殿中酒醉,被太后架往别殿,本以为会被太后好生痛骂,不想却是母后抹泪揉眵、泣下如雨,直令他心中懊悔。由此答应母后少酒少言,不教祸事盈门。故而今日,德王饮酒不多,小心翼翼,生怕酒后祸从口出。

同时,他自知身份敏感,自从昭宗被弑、失了庇佑,他便惶惶不可终日,犹如惊弓之鸟。今日宴请,他心内疑惧,更是谨小甚微,不敢出纰漏差错。

“我看德王今日似乎兴致不高,不知心中何事挂怀?”蒋玄晖笑意盈盈,一副稳操胜券之势。

德王忙起身答道:“只是国丧初毕,心中对先帝甚是思念。若扫了院使的兴致,实在令裕惶恐难安。”这一席话,于一个王爷、皇子而言,实在是卑微至极。

蒋玄晖端起酒盏,嘴边一抹似笑非笑,心中想着今夜便送他与先帝团聚,口中却道:“德王一片纯孝之心,先帝九泉之下必是含笑心安。只是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德王为了大唐社稷,也当早日走出悲痛、奋力图强才是。来,德王,玄晖以此酒代陛下敬您。”说罢,便是一饮而空,令在座的其他诸王艳羡,毕竟其他人敬酒,那蒋可是点到即止。

德王见状,如何能不饮?同是一尽。

蒋玄晖随即斟酒提盏,对着诸王道:“诸王皆是先帝亲子,兄友弟恭、孝悌有加,为万民表率。今日德王依旧沉湎在先帝新丧之中,还望诸王劝慰,令其早日振作、为陛下分忧。”说罢,又是一饮。

诸王哪敢不喝,忙不迭地起身尽了杯中酒。

这蒋玄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要诸王劝酒德王。诸王俱是少年,不胜酒力,但听得蒋此言,纷纷斟了酒走到德王跟前,一一饮罢,直把个德王灌得不行。

待到二刻钟过去,这殿上皆是醉意醺醺之态,年长些的棣王祤、虔王禊更是去抚弄身边的宫人歌伎,逍遥快活。

蒋玄晖见状,又提了杯,一敬诸王,只见起身的众人已是踉跄,更有那年岁小的琼王祥已伏身在案、呼呼长睡,而那德王也已醉意朦胧。

“今日奉帝命宴饮,玄晖唯恐诸王不能尽兴,若有不周之处,望各位海涵。”

能起身的诸位纷纷又饮了一盏。

玄晖看各位已是酩酊,将那眼色一丢,殿外忽然涌进数十位兵甲,直把那殿中的宫人、歌伎吓得惊呼四散而去。

除了琼王,其他诸王蓦地意识到危险,纷纷有些惊醒,忙要奔逃,却不想身后一条长绫缚颈、教人喘不过气来,口不能言,喉头只作呜咽之声。诸王奋力挣扎,却看得满脸涨红青紫,慢慢地眼耳鼻渗血,眼球、舌尖突于外。或是那卫士勒得狠,又或是沂王禋、遂王祎力气大,奋力挣扎,那两员侍卫使尽浑身力气,七窍流血甚多。

满屋的遁逃挣扎之声,这德王本是酒量好,又警醒,看着突然进殿的侍卫,心知不好、转身要逃,却被那侍卫好生缠弄。这大唐本就胡风盛,皇子诸人骑射皆是要学的,而本是皇太子的德王,则被先帝寄予厚望,自小悉心培养,一身武艺虽不说比之勇武之士,却也不是那么轻易好拿下的。

几个侍卫与德王贴身肉搏,经过十数回合,方才擒下德王。

德王被侍卫一脚踹在膝窝,跪身在地,冲着蒋玄晖道:“为何要杀我?为何要杀诸王?”

只见那蒋玄晖持杯浅笑,并不答话,而那侍卫自是不容德王多说,以白绫覆颈意欲绞杀。

这间隙德王大喊留下最后一句话:“你不怕作第二个朱友恭嘛?”

侍卫手上用力,只见他口再不能言,一口气喘不上来也下不去,一脸涨红,遂成青紫之色,一双眼怒目圆睁,那七窍缓缓地流出血来,终于不再挣扎,那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蒋玄晖,再也不眨。

那蒋玄晖看着德王已死,死前却还要恫吓他,不由得啐了一口在青砖之上,愤愤道:“真是晦气!”

随即,蒋玄晖便差使了亲信,按照之前既定的,将诸王尸体送出宫外掩埋,其尸骨处,后世竟不得所知,平添了一桩历史遗案。

蒋玄晖这边厢好容易办完了差事,那边厢少帝宴请早已结束,朱温回了府中。蒋玄晖趁夜去了朱温洛阳府邸报喜邀功。

这一路上春寒料峭,刚行了杀业的蒋玄晖却是喜不自胜,只觉春风得意马蹄疾,想起了当日在大福先寺与昭宗的对话,心中痛骂昭宗:“当日福先寺中你愤然激语庇护德王,更语出讥讽我大儿子文才兼备、要他作千牛卫,今日我蒋玄晖诛杀你膝下诸子、寸草不留,倒是要看看你如何嘲我笑我。哼!”

若昭宗地下有知,怕是魂魄难安,更难以想像当日一句无心之语,竟引得蒋玄晖如此屠刀相向。只是,没有那一句把蒋安荣错以为是玄晖长子,他蒋玄晖难道就不会卖主求荣、饶过这诸多性命嘛?

月是西沉晦暗去,星光难掩春寒里。

死音竟作他人喜,一骑踏马流星疾。

注:

1、和陵:位于今洛阳偃师市顾县镇曲家寨村南地域内,东距唐恭陵武则天长子李弘陵15公里,与之相比,墓冢规模形制较小,故当地群众称之谓“小冢”。

2、翻查了新旧唐书,皆是写蒋玄晖绞杀诸王于“九曲池”。可是九曲池在长安,故而个人觉得是典籍有错漏。查找了下当年的旧洛阳宫,里面有九洲池,而洛阳城里有九龙池,唯独没有九曲池。因为张全义重建洛阳宫是在原来旧址之上,所以新宫应该亦有九洲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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