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敬翔在旁,似乎浑然不察眼前来往,只是脸色颇是不好看。而李振则一脸得意,心满意足之态。
朱温欣喜不已,忙起身下来扶起蒋:“蒋公一片赤诚之心,天下百姓必没齿难忘。”
蒋玄晖心中一凛:没齿难忘?弑君之臣,向来有几个能逃过汗青挞伐、史家一枝笔?可是看那朱温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又想:但,我又能如何?即使我不杀,自然有别人要去做,何苦搭上自己一条性命?而且,借我之手行如此破天之事,以后我蒋玄晖必是直上青云,荣华富贵一生。至于死后?管它洪水滔天。
当夜,蒋玄晖便提了方案,向朱温要了左龙武统军朱友恭,右龙武统军、典宿卫氏叔琮,此事没了他们便成不了。
左、右龙武统军为禁军,统万骑营,戍卫皇帝、皇宫和都城。
次日乙丑,朱温便去了汴州丙寅日,开始在朝廷贬谪了一批官员,以当日在鞠场对梁王不敬之罪一一,替换了自己的心腹。第七日壬申,又从汴州去了河中。直至昭宗遇弑,再未回洛阳。何故?避嫌。
蒋玄晖从那日回到府上,便很是畅快,将之前担心弑君而引发的种种愧疚感抛之脑后,兴奋得睡也没睡好,直拿着手中李振给他的令旨看了又看。
“我蒋家一门富贵,便在此了。哈哈哈!”
躺在床上的蒋翻来覆去依旧睡不着,看着窗外的天色,兴奋难抑。想着第二日要上朝,又恼自己为何如何不淡定。
正是睡意朦胧之际,忽然一个问题闯入了他的脑袋:“如果朝臣们要追究起来怎办?这可是弑君呐。”
霎时,好不容易才招徕的睡意一下便全退了,瞬间清醒了。
“看来,这富贵真是犹如火中取栗啊。我当如何是好?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可飞鸟尽良弓藏啊。届时,朝议汹涌,那朱温当如何?怕是要将我推出去作个替死鬼。弑君之罪,这可是十恶之首,按律当族灭!”
想到此,他便愁得坐了起来,唉叹不止。
“现在细细想来,那朱温明明令朱友恭氏叔琮二人弑君即可,何必要我出面?即使是怕那两个武夫莽率、办事有疏漏,那完全可以让那李振来筹谋帷幄,何需我来作刀斧手?这里面,怕是存了到时以我来止息满朝文武不满的心思。真是老狐狸啊,我稍一不慎,怕就要踏入他们的陷进之中。这哪里是天大的殊宠,简直是把我放在火上炙烤、奔那黄泉而去。”
他一改之前的欣喜,此刻全然是愤怒和忧惧了。
“哼!果真是鸱鸮,打的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意,我险些给他们扒拉银子了。要拿我祭旗作替罪羊,他们莫不是打错了主意。我怎么可能上这个恶当?不行,我得好好想想这事应当如何办。”
他从床上起身,也不掌灯,只是在屋中来回走着。夜色里,如一头猛兽,心中俱是保存自己又要吃下猎物的念头。
外面已是四更,离城内的报晓鼓只有一个多时辰。
“对,朱友恭氏叔琮!让他们动手,且事情一了,我便差人放出风声去,是他们弑的君。反正这悠悠众口,必是要查明皇帝死生原因的,否则哪能罢休?我必须先下手为强。”
想到这儿,他稍微安了安心,可又想到这么做,怕也不一定牢靠。
“如何才能求一张活命符呢?”他背着身子眉间紧皱,直摇头,一一否决了各种想法。
“对,留下皇后!绝不能将帝后一起杀了,留下皇后一命,给她一个人情,让她封住朝臣非议。可,如果留下她,那瘟神怕是不会饶过我啊。不行,这方法太险。”
蒋玄晖想到紧要处,不觉用力掐着手,直把手腕扣出深深的印记来。
又是一刻钟过去,依旧没有个万全之策。蒋玄晖颇是恼自己无能。
忽地,他用手拍了下桌案,似乎灵光乍现。
“对!太子未立,那辉王毕竟只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并无太子之名。若要继立为帝,最名正言顺的,便是奉太后懿旨登基。虽然没有这道懿旨亦可登基,但多少不那么合乎礼法。而且,一夕之间,帝后骤然同时薨逝,怕是更要激起朝野议论。如果只有皇上一人驾鹤西去,好歹场面上过得去些,这也是为那瘟神考虑啊。”
他又踱了几步,脸上狡黠一笑:“况且,天下藩镇未定,本就是弑君大逆,若有太后旨意在,新帝的位置便不可动摇若无太后敕命,洛阳朝臣虽会听命那瘟神摆布,但藩镇呢?若他们拥立其他皇子宗室,又如何办?这岂不是要授天下人以口实嘛?思来想去,留下这皇后,便是于人于己,都合情合理了。嗯!就这么办,但还是不能先告诉朱友恭氏叔琮那两个莽夫,届时现场,我也好做个人情给皇后。”
想到这儿,蒋玄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注:
1、唐代官吏,主要服饰为圆领窄袖袍衫,其颜色曾有规定:凡三品以上官员一律用紫色五品以上,为绯色红色六品、七品为绿色八品、九品为青色。
2、唐律疏议贼盗律规定“诸谋反及大逆者,皆斩父子年十六岁以上皆,十五岁以下及母女、妻妾、祖孙、兄弟、姊妹若部曲、资财、田宅并没官,男夫年八十及笃疾、妇人年六十及废疾者并免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三千里,不限籍之同异。”
3、为何要写蒋玄晖留下皇后的这一段?因为后人多认为蒋玄晖是临时起意留下皇后,甚至揣测二人真的有私。我觉得蒋玄晖留下皇后的理由还是很多的,确实如我分析,承太后懿旨登基,辉王的皇位更加名正言顺,也能堵住藩镇之口,更有助于朱温“挟天子以令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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