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谔心中痛悔万分,当日为何没能拦住他俩,即使是割袍断义,也比如今这样好些。他想起了这两年里的点点滴滴,忆起了这一路的艰辛困苦,更有十七对他的湛恩汪濊。她犹如亲姐,待自己体贴入微、恩重如山。然而,这人心世事,却实在这般冷血,令人齿寒。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依旧是夜色幢幢,只是天边原本皓月千里,却被云遮雾绕敛去了光芒。那廷谔醒了醒,发现十七依旧昏迷,嘴唇焦干。便想出门去打点水来,或许喝点水,十七还能好一些。说着,便想放下手中的令姜,结果那孩子却哭闹着醒来,也把一旁的令欢给惊醒了。廷谔哄了哄令姜。
“廷谔哥哥,十一哥哥还没有回来吗?”令欢看着黑暗中廷谔的身影,心中害怕,又去摸那十七的手,手虽温摸起来却比常人凉些。
“是,我待会儿出去查探一下,顺便装点水回来。令欢在这里看着十七姐姐,可好?”
令欢重重地“嗯”了一声,看着廷谔背着令姜、从包袱中掏出个水袋便从洞口木丛中抽身走了,走时又把那树木整理了下、遮挡好,方才离开。
那令欢在黑暗中等了许久,听着外面的声音,一颗心惴惴不安,不时地在洞口缝隙处张望外面,又回到十七身边,假作她醒着,拉着她的手跟她汇报。
过了许久,都未见那廷谔回来。待令欢又一次拉起十七的手时,却听到十七轻哼了一声,那伤口将她疼醒了。
“姐姐,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令欢喜得忙抱住十七,却惹得十七的伤口更是疼痛。那令欢忙起身,不敢再乱抱十七。
“姐姐,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事,令欢不要哭。”十七语气中透着无力,直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似乎要死一般,“他们呢?”
“十一哥哥出去把他们引开了,廷谔哥哥去打水了。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死啊。”令欢呜咽不止,情难自禁。这一路上,她见过太多的死亡,还不到8岁的她,甚是敏感。
“令欢,把我扶起来,我要在那洞口坐着。”十七直觉得浑身酸楚乏力,在令欢的帮助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了洞口不远处,靠在壁上,光线略比里面好一些,看得清晰一点。
“令欢,帮我在包袱里找一件浅色的衣服来。”令欢忙在包袱里翻找,拿出一件黄色的半臂,递给十七,不知她要做何。
“真乖。”说罢,十七用手朝自己的伤口摁了摁,那伤口似乎血流太多,已经凝固,此刻摸上去,虽然手中仍有血色,却只是浅淡,并无满手鲜血。
十七预感自己怕是过不了这关,这荒郊野外、又有追兵穷寇,对方估计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几人。自己这伤,就算是长平日月,也要将养好些日子,现下这种情形,只怕是会拖累他们几人。
想到此处,用手指往伤口深处戳了戳,直痛得十七牙关紧咬,那伤口才又流出血来,十七趁着那光线,在那半臂之上一笔一划缓缓写了起来,不时地又去戳那伤口取血。不长的几句话,十七却使尽了力气,写得极慢,一旁的令欢看着她戳伤口便哭着别过头去,不敢看。
好一会儿,十七终于写完,把半臂递给了令欢,只见暗淡的光线透进洞来,她脸色煞白,毫无一丝血色,极为虚弱,声音也较之前小了许多,喘着气说道:“你把这个交给十一,记住,一定……一定……要给他。如果外面……外面有人……你一定……一定要跑……跑出去。”那令欢忙接过那黄衫血书,流泪扶着十七。
十七眼皮十分沉重,意识有点涣散,只是重复了一句“一定要跑出去”,便昏了过去,倒在令欢小小的肩头。
令欢以为十七死了,霎时哭得更狠了、泪如雨注。她将十七缓缓放平在地上,继续用袍衫盖着,一如之前。
令欢依依不舍地伏在十七身上忍声哭泣起来。过了一会儿,便听到外面阵阵嘈杂的脚步声、人声,她起身躲在洞旁灌木后往外张看,看得火光几处。令欢吓得不轻,动也不敢动,僵在那里,心中默默祈祷不要被发现。
那些人似乎在咒骂着什么:“真是见了鬼了,之前看着明明是往这边来的,怎么就是找不到呢?”说罢,这8、9人便举着火把往前走了。
洞中的令欢十分害怕,去摇那十七,可是十七毫无反应,叫她也没有任何动静。令欢心中明白,人死了便不会再活过来,又想起十七姐姐对她的叮嘱,她擦了擦眼泪,把那半臂仔细看了看,记在脑中,然后贴身藏在怀里,向着十七行了跪拜之礼。
“十七姐姐,我会把这东西交给十一哥哥的,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做到的。”说罢,直起身来,扒开那洞外的灌木,趁着夜色,从中逃遁出去。
一个不满八岁的孩子,身影瘦小,消失在这晦暗可怖的山中野径。
过了好一会儿,那洞中才进来个身影,放下了身上的小孩儿。
“怎么这洞口的灌木辟出了一道来?”廷谔心中警觉有异,发现十七就在洞口处,赶紧上前去探了鼻息,十分微弱。他轻声唤令欢却是没个回声,再三唤了几声,依旧没有应答。
“姐姐不见了。”那小令姜奶声问道。
廷谔站起身来又把这洞中每处看了一遍,确实没了令欢的身影。内心直觉得奇怪,那孩子向来懂事,不会这样抛下十七独自离开的。莫非是……?不会的,如果是那样,他们断然不会把十七姐扔在这里,毕竟他们就是冲着“肉灵芝”来的。
廷谔回到十七身边,把洞口掩藏好。扶起十七,只见她的衣衫如浸在血中,满是凝固的鲜血,廷谔忧心地给她喂了几口水。
其实之前那几个官兵,就是追廷谔令姜的,幸而廷谔机警,带着他们兜了好大一圈才甩掉,所以才耗去了这许久的功夫。
那十七喝下水,缓缓地睁开眼,气息更是微弱,目眩头晕、意识模糊,奄奄道:“十一?”
廷谔握住她冰凉的手,哽咽道:“是我,廷谔。”
洞中光线晦暗,又加之失血过多,十七视线变得异常模糊:“廷谔,快走,快走。”
“不行,我怎么可以扔下你。”廷谔泪如断线。那令姜看着廷谔哭、十七骇人的脸色,十分害怕,紧紧挨着廷谔,轻声哭了出来。
“我活不了了,不能拖累……”十七抿了抿唇,“快……走……”
“不行,说什么我也不会走的。你不要说话了,等十一哥回来,我们就离开这里。”
十七听他提及十一,想起来:“对,信,令欢,你记得要给十一。”十七显然已经开始神思涣散。
廷谔只是哭着:“十七姐,你不要再说话了。”
十七咽了咽口水,眼珠无力地转了转,眼皮只睁开一点缝儿:“对,我如果死了,让十一……好好……好……好……活……活……”。
十七只觉得困倦非常,似乎有挡不住的睡意,想立刻睡下,任谁也不要阻她做个好梦,故而,意识涣散的她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堕入昏迷之中,任廷谔如何唤她,皆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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