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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心善?”廷谔语中皆是不屑,“我呸!这个老狐狸,坏人都让别人做了,自己倒是落得个好名声。”

“啊?是吗?我一向觉得他是个善人啊。”十七有点吃惊。

“十七姐,你不要被他给骗了。你且想想,咱们这些日子忙上忙下,他可曾劝阻过我们一句?那些帮工都还拿着工钱的呢,可咱们除了一口饭,还有什么?那周老儿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得了便宜不吱声而已。你再想想,那老虔婆有时前一天一个主意,可睡醒来隔一天便又换了主意,为何啊?还不是夜晚两个人躲在被窝里商量着使坏嘛。”廷谔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再回忆下,那日要开除柜上的小二陈小耳,那老虔婆当时那么刻薄,在一旁的周老儿只是拉了一拉,可他这拉完,那老虔婆更来劲了,连工钱都不愿意给那陈小耳了,那周老儿可曾说了些啥?如果他真是个慈心的人,怎么都会有办法给陈小耳把工钱给支完的,可偏偏就这么巧,节骨眼上那老虔婆赶了来。所以,这些事,还不是这两个老不死的串通一气使的坏?周老儿这人啊,就是蔫儿坏,忒不像个男人。”

十七十一听着,嚼出了味来。确实,这周老儿官话说得好听,但实际上真要做什么的时候,精明得很,里外都占着了便宜,还让你无话可说,直觉得他是惧内、无可奈何,反倒令你也同情起他来。果真是个老狐狸。

“那明日怎么办?如果真要围城,咱们这点粮食,又哪里够?”十七真的开始担心了。她认为十一对这形势估摸得没错,只是就手上这点钱、现在这城里的粮价,根本不值一提。十七也开始有点悔了,恨不能去给那周承佑再投一次毒。

“明日,我且再糊弄他一次,给他再开一副调理的药,顺势再要点粮食吧。”十一也不知该如何做,心中亦是略有懊恼自己脸皮子薄,应该再晚些给药方子。他也没想到这周家过河拆桥竟然如此迅速。

走在一旁的廷谔没说话,只是努了努嘴想说话,但还是屏住了没出声。

这一夜,除了两个小孩子,其他三人都睡得并不安稳。

第二日,淫雨霏霏、绵绵不绝。阴历七月的雨,虽然不冷,但浇在十一三人心上,犹如雪上霜。十一向周家辞行,还嘱意了几句,给周承佑又开了几方调理药。那周家夫妇只是千恩万谢,却没有半点别的意思。廷谔气不过,便暗示了几句,可是这话犹如激在那棉花上有去无回、软绵绵没点回应。

这下,几人便绝了心思,只能在周家上下满脸堆笑里,披着蓑衣斗篷,趁着雨离开了周家、踏上了行程。

“这周家一定会遭报应的,救命恩人,他们就这么打发嘛?天公留客,他们难道不懂吗?”廷谔小声咒骂着。确实没有下雨天把救命恩人往外撵的道理。

“这周家,果然是个薄情之家。前恭后倨。”十七也被气堵了心。

十一沉默着,抱着令姜不发一语。

“姐姐,我们待会要去哪里?”令欢自己撑了把小伞走在一旁怯怯地问道。

“令欢不着急,咱们待会找个地方,有姐姐哥哥在,令欢不要担心。”十七柔声安慰着令欢。她发现令欢这孩子这些日子来,心思细敏,成熟了不少,不安全感很重。

他们一行人速速换了粮食,果然粮价高悬,是去年的十倍之多,但就是这样,仍然抢购一空。这凤翔城被围个水泄不通,今日还有米,明日会否有米,不得而知,所以人心惶惶,之前没囤米的百姓之家,便抢夺开来。有些人更是当街卖起了妻儿,让那令欢看着吓得紧紧牵住了十七的手,害怕他们也会把她给卖了。

这城内,已然是乱了,人心浮动,人人自危。原本在周家深宅之中不用理会这世事,现下的几人莽然间无所适从起来。晚上他们找了户人家躲起来,但那眼尖的廷谔发现这武侯铺里的武侯明显少了很多,细细忖度,怕是也被征去了那城墙之上,毕竟这诺大的凤翔城,才损折了万余兵士。由此,这城中宵禁便没之前那么严苛,十一几人可以略从容地找地方宿着。因为医术,几人便专门挑那病患人家歇上一歇,从东家住到西家,这日子虽然颠沛倒也过得下去,只是几人都不约而同地都尽量少用彭族秘术,多以普通药石,无奈这城中短缺的不仅是粮食,亦有药品,每每见性命垂危,十一便忍不住要救一救,直惹得十七抱怨。

说来奇怪,本是少雨的关陇之地,这一年竟然雨肆不绝,从七月下旬开始,便如同泡在雨水中一般,一直下了整个八月,这城中病患亦多,十一的日子反倒是好过了些。

而那凤翔城外便不如这般幸运,因为行军打仗结寨为营,条件自然不比城中将士。所以那汴军中疾病、瘟疫流行起来,虽非绝症,但一时战斗力似乎大损。而朱温久不在藩镇,在关中日长,军心已有不稳,兼之担心其他藩镇觊觎老巢,忧心不已,便有了班师回河中的念头。但若就此离去,一旦李茂贞缓过气来,要再想拿下关中,怕是梦远了,更遑论夺取天下之志。天下英雄,在此一举。

进退维谷之际,汴将高季昌、刘知俊提出假意撤兵、诱敌出城、围而歼之的计划。天复二年九月初四,朱温军营中一队骑兵向东疾驰,号称去迎接前来支援朱温的军队,突然一名叫马景的骑士脱离队伍,跑进凤翔城西门向李茂贞投降。

马景,便是朱温抛出的诱饵。他向李茂贞报称,朱温大军疫病横行,军心思归,已在昨夜逃回河南,现在大营之中留下的是不足万人的老弱残兵。如果此时发起攻击,必然会大获全胜。如若不然,这一万多人也会在今夜偷偷撤走。

屡战屡败的李茂贞,大喜过望,并未核实情报准确性,就匆忙集结大军出城偷袭。见到李茂贞大军离开凤翔,朱温喜不自胜,埋伏在四周的军队立即将凤翔军四下围困。凤翔军离了城墙的佑护,面对汹涌而出的伏兵,只能背水一战。

凤翔军已成困兽之斗,汴军虽据兵力优势却也无法将其歼灭。见战况胶着,朱温亲自在阵前击鼓,激励将士。更派骑兵占据城门,堵住了李茂贞逃回凤翔的道路。

汴军多日围城,欲战而不得,此时士气高昂,奋勇杀敌。凤翔军因城门被堵、失了归路,军心涣散、斗志全无。此消彼长,汴军犹如虎狼,凤翔军却作待宰羔羊,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战,此时俨然一场屠杀。

一日数十回合、双方十余万人厮杀下来,凤翔军尸横遍野,凤翔城外血可漂橹,李茂贞的军队经此一战,失了十分之三、四的兵力,实力大削,再无力与朱温一较高下。

九月凤翔初四日,无风无雨涨秋池。

墙边槐柳朱成蔽,一树淋漓作红泥。

注:

冷兵器时代,虽然经常有规模数万人的大型战争,甚至可能会在史书上留下日夜作战的大写特写一般不夜战,因为容易敌我不分,奇袭除外,但实际上并不是一个人作战一天,而是以千人、百人为作战单位轮番作战、交替休整,所以经常会有打了多少个“回合”的记录。所以可以想象下,撤下来一批人、同时换一批人上去,这中间的平衡状态是需要常年严苛的训练、严密的作战纪律,才可以完成的动作。一旦这中间的轮换平衡被打破,就容易一溃千里,瞬间变成击溃战。所以,五代史中有“左右排阵使”这个官位,不要轻看了这个官职,作用其实很大。

除了轮换,还有阵型,各有利弊,大家可以看看罗马冷兵器时代的阵法示意图,网上可以搜搜,各种优劣,不一而足。

在五代时期,朱温之所以能迅速发家,非常重要的一点便是会治军。因为将帅虽然重要,但实际执行层面,合格的中下层军官素质非常关键,他们才是战争中的骨干、胜负关键。资治通鉴后梁太祖开平元年:“初,帝朱温在藩镇,用法严,将校有战没者,所部兵悉斩之,谓之跋队斩,士卒失主将者,多亡逸不敢归。”朱温严酷,这个方法在战场上有正面作用,但副作用也很大,这里就不提了。

所以,五代第一瘟神,其过人之处,除了战略,战术层面更是需要大家关心的。打好一场仗,练好一支队伍,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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