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心而论,艾米莉并不知情,也不是有意为之。妮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一母同胞,情同手足,她根本没有去陷害的理由?再说,罔顾姐妹亲情,无故加害自己的亲姐姐,那除非自已的良心让狗给吃了?或者脑子短了路、进了水。
是祸躲不过,躲过的不是祸。
艾米莉千算万算,她还是没有算出,灾难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这么让人措手不及,不仅扰乱了艾米莉的心智,还忙慌了她的脚手。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那一天,艾米莉刚从后山的园林,刚从两棵金蒲叶树那里回来,端着饭碗,屁股还没落坐。贴身小厮阿祥就步子凌乱,气喘噓嘘地赶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得了,不得了,老板,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莫慌,慢慢说。”艾米莉皱起了眉头。
“老板,请来护树的阿广、小毛、陈昌被人杀了,尸体横七竖八丢在草丛里,惨不忍睹。”阿祥怯怯地看了艾米莉一眼,擦了把头上冒出的热汗,接着又说:“几个人断胳膊缺腿的,眼看着是活不成了,作孽啊!”
“有这种事?前几分钟,我还跟带队的阿广说过话呢?”艾米莉两眼望天,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又说:“我还交代阿广,要他人放机灵一点,打不赢就跑,跑不了就叫。毕竟我是坐庄,他们是偷窃。哪有主人怕小偷的道理?”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老虎都有打盹儿的时候!”阿祥拘谨地搓了搓手,瞳孔深处有泪光闪烁。
“阿祥,你也别哭了,我们到现场去看一看!”艾米莉果断地挥了挥手,接着又说:“这几棵鬼树害死人哪,又折了我几个兄弟,嗐,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阿祥,要不,我们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干脆把这几棵鬼树挖出来,烧了算了,也断了那帮贼子的念想。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老板,摇钱树你也舍得烧?”阿祥嘴巴张得大大的,几乎快要喊出声来。
“舍不得烧又怎么样呢?又是三条活生生的人命哪!”艾米莉忍了忍,鼻子一酸,瞳孔里又溢满泪水,接着又说:“阿祥,我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一而再,再而三地错下去。让阿广、小毛、陈昌这帮好兄弟,为我的错误来买单!”
主仆之间一问一答,不知不觉地就到了现场。阿祥手里牵着的狗,闻到了一股怪怪的血腥味,精神有些亢奋,腾地一声人立起来,张牙舞爪,汪汪地叫个不停,把铁链子挣得笔笔直,哗哗响,把阿祥也带了一个趔趄。
草地上血迹斑斑,一片狼藉。
早早赶来的护院们,架鹰牵犬,全副武装,拉起了一条长长的红绸带,把现场隔离、保护了起来。
艾米莉倒剪住双手,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威严地点了点头,从一滴血、一根头发、一个脚印、一个指纹查起,没有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不大一会儿,姐夫人精也带着几个捕快赶到了。姐夫刚刚破了玉玺案,被国民称之为包文拯下凡,狄仁杰再世,万民景仰,声誉日隆。连皇上也对他十分器重,一月三迁其官,且多次下令嘉奖,艾米莉自然也十分佩服。
人精仔仔细细地勘察了现场,阿广、小毛、陈昌虽说已经断手缺脚,可真正致命的:却是被人割了喉。喉咙上都被利器割了一刀,汩汩地冒着鲜血和粉红色的泡沫。
看来,凶手不仅残忍,还武功高强,以一敌四,而且还是轻轻松松一刀毙命,毫无悬念。
“嗨,这就怪了!高手出马,难道仅仅是为了杀几个人玩玩?一定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人精摘下白手套,想了一想,接着又说:“艾大老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这里是第二次死人了。第一次是投毒,第二次是割喉。”
“是!”艾米莉点了点头。
“那你一定还有什么事瞒着我?说吧!”人精一脸疑惑。
“没,没,没什么?”艾米莉支支吾吾,脸涨得通红。
“我的艾董事长,你就别骗我了,我是谁?”人精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两只瞳孔睁得大大的,接着又说:“快说,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能招来江洋大盗,非财即色。大盗们有可能是冲着你而来,或者,冲着你家里的无价之宝。”
“别瞎说,我能有什么无价之宝?”艾米莉不会说谎。一说谎,脸就红得像泼了猪血,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
“那你就什么都别说,先把手伸过来,我写一写,你看是不是?”人精机警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也好!”艾米莉脸上一红,闭上眼,一只手怯怯地伸了过来,缓缓地摊开。人精也不说话,捏住艾米莉的大拇指,龙飞凤舞地在她的掌心里写下了两个大字。
人精的指尖在掌心里划动,感觉痒痒的,有点酥酥麻麻,可艾米莉还是分辩出:人精写的是宝树两个字。
艾米莉诧异地看了人精一眼,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姐夫真是太精、太神了,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真不愧是包文拯下凡,狄仁杰再世。
“嗯!”见实在瞒不住,艾米莉只得点头承认。
“那我们借一步说话。”人精避开众人,又压低了声音。
艾米莉和人精点头会意。一个装做去洗手间,一个装做去马车里找东西,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现场,来到艾米莉的书房。人精四顾无人,机警地关上了窗户,拉上了窗帘。艾米莉也合上了门,插上了门栓。
“宝树是怎么回事?”人精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姐夫,你什么都知道了,我就不瞒你了。”艾米莉歉意地笑了笑,接着又说:“前几个月,我率队去海外寻宝,载回来两船金树叶,也挖回来两棵结金树叶的金蒲叶树。我见皇庄又偏僻又隐蔽,就把两根树苗都栽在后山的园林里。”
“世上难道真的有结金子的树?”人精有些不信。
“有!我可以证明。”
“艾米莉,那你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了,那帮黑衣人,那几个忍者明显的是冲着宝树来的,无利不起早啊!”人精捏了捏下巴颏上的胡茬。
“你怎么知道是黑衣人?是忍者?”艾米莉不解地反问。
“黑衣人是黑龙会的人,武功平平。而这次来的几个,一刀毙命,不是忍者又说谁?”人精沉吟了半晌,接着又说:“那些断胳膊缺手应该是假象,迷惑敌人的,其真实目的就是…就是掩盖其忍者的特殊身份,引开人的视线,打乱人的思维。”
“啊,我的个天哪!”艾米莉吓得面如土色,踌躇了一阵子,接着又说:“姐夫,那我该怎么办呢?束手就擒?我不甘心让出宝树吧?我更不愿意。我就像士大夫范仲淹所说的那样,是进亦忧,退亦忧。”
“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大活人让尿给憋死了?”人精一瞪星眸,接着又说:“要不是你姐去了一趟燕子坞,潜进了黑龙会的老巢,事先知道了黑龙会将派人来夺宝树,派忍者来干掉你的消息,你我都还蒙在鼓里?”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艾米莉心中忐忑。
“昨天晚上,这一阵子,你姐还在睡大觉呢?她太累了。我以为忍者的事可以缓一阵子,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人精端起桌子上的茶,吹开浮沫,浅浅地喝了一大口,接着又说:“你也别太着急,山人自有妙计。”
“什么妙计?”艾米莉笑着问。
“天机不可预泄。”人精也故意卖起了关子。
“不嘛,姐夫,你说,你说!”艾米莉的脸倏地一红,使出了女孩子的撒手锏,卖起萌来。
人精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附住了艾米莉的耳朵,压低了声高,如此这般地布置起来。
“高见,高见。那赶情好!”艾米莉翘起大拇指,赞许地点了点头,乐得眉开眼笑。
死了,死了,人一死,就了了,就成了山丘上的一抔黄土。可地球还在不停地旋转,日子还在永远继续。
几天之后,皇庄后山的园林里,来了一男一女,两个老态龙钟的牧鹅人。男的六十多岁,驼背,瘸腿,眼睛瞎了一只,走路要拄拐杖。女的五十四、五岁左右,步子踉跄,嘴歪鼻斜,头发乱得像茅草,脸上结满了一层厚厚的锅盔。
没有人知道,这一男一女叫什么名字?有什么背景?来自何方?为什么要养鹅?为什么偏偏要选在皇庄?
皇庄里,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这两夫妻能在皇庄里牧鹅,来头肯定不小。也有人说,是艾董菩萨心肠,收留了两个无家可归的老人。
一时里,风言风语满天飞,不乏臆断和种种猜测,莫衷一是,众说纷纭,各种版本的都有。
两个老人可不管这些。
他们早出晚归,砍茅为苫,伐树为梁,围着后山,围着园林,围着山上的那两棵金蒲叶树,开垦出一块环形平地,栽上木桩,夹上篱笆,做成了围栏,圈养了一群大大小小的白鹅。鹅有八百多只左右,曲颈红冠,其中以公鹅居多。
除了鹅,还有狗,五、六只相当厉害的赶山狗,尖嘴獠牙,来去如风。狗和鹅简直是绝配,哪怕是一只蜜蜂,或者一只老鼠,只要他朝山头靠近,鹅们就会搧动起翅膀,抻长了脖子,鹅鹅地大叫起来。声音高亢,嘹亮,此起彼伏,引起了整个鹅群的共鸣。
有人说,鹅是天底下最称职的哨兵,可以评劳动模范。它可以尽忠职守,不眠不休,哪怕就是睡了,也用一条腿支撑着整个身体,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半睁着眼睛。
狗呢?只要鹅叫,它就会在第一时间醒过来,汪汪乱叫,既警告了入侵者,又叫醒了主人。有的时候,它还会发起强攻,有的攻头,有的击尾有的上蹿下跳,扰乱你的视线有的伺机下手,冷不丁地撕烂你的皮肉。使你顾头顾不了尾,按下葫芦浮起了瓢。
夫妻俩相依为命,深居简出,就住在山上的两间茅草棚子里。茅草棚子不高,也不大,用土坯垒墙,茅草苫顶。
唯一的房间铺上一张床,架上锅灶,就没有多余的地方了,连转个身都比较困难,仅够夫妻俩栖身而己。不管怎么说,夫妻俩总算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看起来,夫妻俩都有些傻不拉叽,神神秘秘。男的吞吞吐吐,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再加上蓬头垢面,胡子拉杂,身上穿的衣服也乌漆麻黑,皱皱巴巴的,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汗馊味,像有很长时间没有洗过。
女的呢?更随便,更邋遢,也没一个收捡,东西到处乱丢。衣服啦,鞋袜啦,煮过饭的锅子,没洗的碗筷,砍草用的镰刀筐子等等一切,扔得到处都是,在屋子里埋上了一个又一个的地雷,除非你小心了又小心,否则真没个插脚的地方。
也有人说,傻,是一种智慧,叫大智若愚。
夫妻俩傻是傻了点,生活却很有规律,几乎每天都是三点成一线,围绕生活不停地兜着圈圈。男的每天凌晨五点起床,首先绕着鹅栏转一趟,看一看有什么异常,然后,再回家蹲厕所,洗漱,吃妻子早已弄好的早饭。
吃完饭,男人抽上一锅烟,就拿上镰刀、背着筐子出去割草。鹅是杂食性动物,食量大得惊人。男人每天要跑三、四趟才能保证供给。一般是上午二趟,下午一至二趟,几乎是周而复始,雷打不动,成了一条不动的铁律。
女人呢?除了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女人要做的,就是把男人割回来的青草,用铡刀仔仔细细地铡碎,和上淘米水,拌上米糠,每隔两个时辰,零零地撒在鹅栏里。鹅们扑腾着翅膀,一拥而上,就家人见了美味佳肴,吃得十分欢实。
当然,夫妻俩也有吵架的时候,锅铲难免碰到饭勺。吵起来,一般都是女的骂骂咧咧,大吵大闹,男的不吭一声,青面黑脸骂急了,男的就会扔下烟竿,躲进屋子里蒙着头,呼呼大睡。夫妻俩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形同陌路人。
最怕的,最烦的,还是下雨。
傲来国靠近赤道,僻处在南海之滨,而益稼郡又位于傲来国的最南端,隶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一到六、七月份,夏至前后,梅雨就会纷纷扬扬,如期而至。由于持续的跨度大,时间长,百姓们不胜其烦,也很形象地叫它霉雨。
霉雨下到第七个日子,鹅们的饲料断了顿。男人不得不戴上斗笠,穿上簑衣,下了山满世界地去割青草。当然,跑得再远,男人也不会离开皇庄,也只在山头和园林附近转悠。他一边埋头割草,一边凝神谛听着山上的狗吠和鹅叫。
几天下来,风里来,风里去,男人累得腰酸背痛,女人也像几辈子没睡够似的,呵欠连天。于是乎,夫妻俩不等天完全黑透,就洗了洗,掩上柴扉,早早地睡下了。
雨,连连绵绵的,淅淅沥沥地落在茅草上,发出了一阵阵炒豆般的脆响。夜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深邃得就像贪婪人的欲望,或者一个巨大的阴谋。
睡到半夜,天空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一道蓝幽幽的闪电猛地一闪,在倏忽之间照亮了天空,又迅即寂灭。黑暗中,隐隐传来了鹅群躁动的声音,零零星星的犬吠,就像油锅里不小心滴进了一滴水,引起了整个皇庄狗的群吠。
“不好,有情况!”男人就像被电殛了似的,一个骨碌翻身坐起。女人也本能地愣了愣,抽出了压在枕头下面的尖刀。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竖起了耳朵,捕捉着黑暗中的声音。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鹅们都抻长了脖子,忘命似地喊叫起来,你一声,我一声,此起彼伏。狗的吠声缠缠绵绵,丝丝缕缕,恍如爬满茅草屋的青藤,或者筋连筋绊牵绊的丝瓜络。
蓦地,天空中掠过一道道鬼魅般的黑影,衣袂带风,直奔夫妻俩的茅草棚,直奔棚后的那两棵宝树而来。手中弯月形的刀刃,寒光闪闪,耀出了一片片骇人的光芒,让夫妻俩都噤若寒蝉,浑身上下起满了鸡皮疙瘩。
完了,完了!女人见状,精神近乎崩溃,软成了一滩烂泥男人的牙齿也捉对儿厮杀,浑身筛起糠来。欲知两个牧鹅人性命如何?来抢宝树的又是何方神圣?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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