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艾米莉也有些顾虑,自己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夹在一群膀大腰粗的水手们中间,外人不说闲话,自己也不好意思。好在她思维超前,早有考虑。临前之行,她往自己脸上搽了点锅底灰,装扮成了一个男人,只带了一个贴身的小厮。
对外,艾米莉谎称自己姓蒋,叫蒋慈,受女老板艾米莉的派谴,全权负责这次出海寻宝行动。艾米莉点头会意,和契胡、小厮彼此心照不宣。既然是大老板的亲信,水手们都对她既敬且服,言必称蒋头、慈哥。
正是春末夏初,顺风顺水,水手们七手八脚地启了锚,扯满帆,掌稳舵。两艘木船一前一后,轻如一叶,乘着猎猎的东南季风,劈开凝碧如镜的水面,向大海深处进发。颇有几分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清江天际流的味道。
木船按照罗盘上的刻度,以四十五度的角度向南进发。这一进,就是七天七夜。然后,木船又以偏西六十度的角度,向西北方向疾驶,足足走了十天十夜,终于在傍晚时分,进入了一片墨绿色的海域。风大了起来,浪头很凶。
契胡拿出羊皮地图,眯缝起眼,戴上望远镜左顾右盼,果断地命令水手满舵,落帆,两艘木船擦过一股看不见的湍流,堪堪地避过了一座暗礁,继续向南进发。正是落日衔山、明月初升的时刻,一群又一群的沙鸥,翅膀染满夕阳,掠着海面逆风飞翔,远远望去,如同满天的黑雨在天空中弥漫。
凭自己多年的经验,契胡知道:沙鸥一多,离陆地就不远了。一般来说,沙鸥都爱在陆地或岛屿附近的海面觅食。
果不其然,两艘木船一前一后,航行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凌晨抵达了一座岛屿。岛屿黑森森的,乱石峋嶙,轮廓分明,在月光和海水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宁静和苍翠。
“到了,到了!”契胡欢呼起来。
艾米莉为了稳妥和安全起见,命令水手驾船绕岛一周,然后,找了个僻静且平缓的滩涂拋锚,靠岸,埋锅造饭,打水洗漱,剩下的人抓紧时间睡一觉。大家既有些兴奋,又有点紧张,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从表面上看,树人国的小岛跟海上的其他岛屿,根本没什么两样,两个小时可以绕一大圈,就像浮在海面上的一只青螺。艾米莉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么一座平平常常的岛屿,怎么会有树人居住?怎么会长出结金叶子的大树?
好奇心害死人。
天还没有完全亮透,艾米莉就等不及了,吩咐留下两个水手看船,其余的人都结束停当,全副武装,在契胡的引导下,鱼贯向岛上进发。路很窄,很小,隐藏在荆棘丛中,不细心根本就认不出。树木都长得很茂盛,偶尔也传来几声鸟叫。
小路弯弯曲曲,随着山势起伏,在荒草丛中出没。不到两个时辰,艾米莉就爬得气喘嘘嘘,全身都被汗水湿透。太阳一出来,热气蒸腾,大家都有些受不住了。艾米莉粗粗地喘了一口气,摘下头顶上的草帽,轻轻地搧着风。
契胡一马当先,自告奋勇地爬上了山顶,直起腰,擦了把额头上冒出的热汗,侧转脸,冲着后面的人兴奋地大喊:“到了,到了!小主,不蒋头,你快看,好漂亮的金蒲叶树啊!好多好多的树巢!好多好多的树人哪!”
艾米莉深受鼓舞,一鼓作气爬了上去,顺着契胡的手指头,纵目望去。只见一座四面环山的盆地里,密密匝匝地长满了高大且茂盛的金蒲叶树。树叶阔大,肥厚,一律向上,蓬蓬勃勃,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出金属般的光芒。海风一吹,婆娑起舞,发出哐哐的声响。
密密匝匝的树上,依枝顺杈,或大或小地筑满了树巢。读私塾还很小的时候,艾米莉就听先生讲过:燧人氏钻木取火,有巢氏缘木而居。没想到今天,她居然见到了真真正正筑在树上的巢,见到了真真正正住在巢里的树人。
仔细一看,树人们居住的树巢,有点类似于蜂巢,分成了若干个小格子。每个小格子,就是一个独立的小房间,或居住,或贮物,彼此连通,各有用途,蔚为壮观。树人们个子都比较小巧,袒胸露体,腰束树叶,工蜂一样地在巢中出没。
树人们住在巢中,靠什么东西活命呢?艾米莉子捜肠刮肚,正百思而不得其解。只见一个树人四顾无人,手足并用,嗖嗖几下爬上树顶,伸手摘下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果子,用手揩了揩,旁若无人地大吃起来。
天哪!原来金蒲叶树不仅可以结金子,还可以结这么漂亮、这么营养的果子,难得,难得!艾米莉如醍醐灌顶,一下子豁然开朗。大自然真是太神奇了,造物主真是巧夺天工,无奇不有!比起老天爷,人又算什么?
说实话,能够近距离地见到树人,见到树巢,见到结满金子的金蒲叶树,艾米莉已经很满意了。可怎么才能摘得树上的金叶子?怎么才能消除树人们的疑虑?怎么才能跟树人们拉上关系?套上近乎?艾米莉苦苦思索,心如电转。
就在这个时候,天陡地黑了下来,阳光窒了一窒,云层中传来了一阵阵大鸟的聒噪。艾米莉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一群怪鸟就挟着雷霆之势,铺天盖地地扑了下来,其势如风,快如矢石。艾米莉听见了翅膀撕裂空气的声音。
契胡心头一凛,本能地举起了火铳,贴身的小厮也拔出腰刀,奋起护卫在艾米莉的身前,艾米莉的心也高度紧张起来。看来,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硬仗,金叶子还没摘到手,树人国就召来了天上的援兵,一定是凶多吉少?
怪的是:树人们也惊恐万状,狼奔豕突,顺着树干四散奔逃,乱成了一锅粥。大鸟们也不客气,啄破树巢,用尖厉的嘴从格子里叼出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卵来,扑腾着翅膀,大快朵颐,就像一场筹划了很久、也期待了很久的盛宴。
大家都不知不觉地惊呆了。
艾米莉总算已经弄明白:原来,树人跟飞禽一样都是卵生,靠人工和阳光孵化,大鸟则是树人们的天敌。弱肉强食,无处不有,无处不在。锄强扶弱是人类的天性,艾米莉一个奇女子,更见不得弱者被强盗鱼肉、霸凌。
关键时刻,艾米莉果断地一挥手,命令水手们端起火铳,六人一组,分成两队,各就各位。一队装药,一队瞄准击发。彼此轮替,才不会留下空隙,给大鸟以可乘之机。火铳是热兵器,靠药引催动铁砂,爆发性强,杀伤力大,一倒一大片。
其时,天空又猛地暗了下来,黑压压的鸟群又蜂涌而至,乱纷纷地在半空中盘旋,尖叫,遮蔽了天上的那轮红日。俄而,鸟们就像士兵接到了冲锋的号令,争先恐后地扑向一棵大树,扑向树杈上那个黑黑的树巢,弄得空气也十分紧张。
艾米莉不看则已,一看就吓了一跳。
原来,鸟儿们攻击的那棵大树,是整个盆地中最高、最大的那一棵,树巢也最结实,最具规模。再仔细一看,小小的树人们都悍不畏死,挥舞着一支支削尖了的竹剑,与鸟群苦苦缠斗,大呼小叫,没有半个退缩,双方都互有损伤。
鸟群攻击受阻,休整了七、八分钟。随即,天空中传来了一声尖厉的唿哨,一只白色的大鸟,翼展很宽,脚爪锐利,目光炯炯,带着一群黑鸟挟着雷霆之势,从万米高米扑了下来。看得出,白鸟是鸟中之王,混在黑鸟中显得十分醒目。
与此同时,树人们也积极行动起来,斗志昂扬,不知是谁?吹响了一支短短的号角。一时里,逃散了的树人们都陆陆续续地赶了过来,拖枪拽棒,就像岳武穆勤王。而树巢里的人也露了面,手舞足蹈,言辞慷慨,给属下们鼓劲、打气。
树人叽里呱啦,艾米莉一句也听不懂。看样子,那人是树人国的国王,很有威望,所有的人都对他言听计从,恭恭敬敬。艾米莉不由得多看了那人几眼,只见那人身穿大红袍,头戴紫金冠,个子魁梧,面色红润,颇有点王者风范。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天空中传来一声锐响,白鸟伸啄攥爪,瞄准国王的双眼猛扑下来。那架势,必欲得之而后快。国王急中生智,举起竹剑挡了挡,身子往下一缩,就像泥鳅一样,哧溜一声躲进了树巢。
可白鸟攻势未减,尖厉的啄狠狠地啄了下去,硬生生地把树巢撕开了一条口子,从巢里啄出了一个白白胖胖的树娃。树人们都大惊失色,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地追了出来,死死地抱住了树娃的双腿,呼天抢地,怎么也不敢松开。
生死关头,艾米莉来不及细想,手一挥,水手们一崭齐地开始击发,轰,轰,天空中传来了几声巨响,白鸟中枪落地,硝烟还在弥漫,可树娃却毫发无伤,安然无恙。剩下的黑鸟们见势不妙,呼啦一声,一转眼都飞得干干净净。
喧嚣过后是短暂的沉默。
艾米莉看了看表,十几分钟之后,整个盆地都沸腾起来了。树人们络绎不绝,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燃起篝火,在白鸟的尸体旁载歌载舞。一个红光满面的老者,在一小队树人国士兵的保护下,径直朝艾米莉他们走了过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
艾米莉吩咐水手们收起刀具、火铳,大踏步地迎了上去。老者是树人国的大臣,嘴里叽哩哇啦,艾米莉一句也没听懂。还是契胡在这里呆过,跟树人们有交流,半猜半蒙地翻译说:“感谢各位拯救了树人国,拯救了我们的太子,各位请!”
进入林地的时候,国王也率众迎了出来,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大片。一时里,欢声动地,鼓乐齐鸣,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国王虽然个子不高,仅仅齐及艾米莉的膝盖,却十分豪爽、好客,搬出了家里最好的花醪待客。
吃的呢?也很讲究。主食是就地取材,从金蒲叶树上现摘下来的黄金果。黄金果拳头般大小,卵圆形,色微黄,有点类似于傲来国的石榴,可比石榴美味、多汁、耐嚼,回味起来,隐隐有一股哈蜜瓜的味道,令人齿颊留香。
艾米莉吃得口滑、嘴顺,没忍住,一口气吃了三个,把树人国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树人们个子小,饭量也小,一个黄金果,就是他们一天的伙食。个子小,饭量小,自然力气也不大。不然,他们就不会被一群鸟儿欺负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国王感激涕零,千恩万谢,苦苦挽留艾米莉一行在林子里住了七天,举一国之力,天天好酒好菜像侍侯祖宗,弄得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到第八天,艾米莉再也不想白吃白喝了,执意要走,有道是:客走主人安。
国王知道留不住,也不敢强留。下旨命令全国停业一天,全国所有的老百姓都来采集树叶,马拉车载,肩扛手提,把树叶都运到海边,装了满满两船。国王还下令,挖了两棵金蒲叶树的树苗,连土带苗送给了艾米莉。
出于感激,艾米莉也给国王留下了两支火铳和适量的弹药,并让契胡选了两个聪明一点的年轻人,集中精力,全力以赴,突击教会了他们火铳的使用方法。以免鸟儿们上门寻仇,他们可以应付、抵挡一阵子,尽一点人事而已。
去借一帆风,回程就不太顺利了。
因为是逆风,再加上装载了货物,木船走得十分吃力、艰难,水手们个个都累得满头大汗。艾米莉也坐不住了,天天站在船头督阵。一时里,她有些左右为难。卸掉一些货吧,她又有些舍不得不卸吧,船又实在跑不动。
船到西海,海路才走刚刚了一半,离傲来国还有十几天的航程,风却大了起来,滔天的巨浪排山倒海。艾米莉没见过这阵仗,吓得不知所以,手足无措。契胡也手忙脚乱,赶紧命令水手落帆,转舵,找个背风的地方避避风头。
躲过的不是祸,是祸躲不脱。
水手们正要转舵掉头,找个小岛避避风头。就在这个当口,海面上传来了砰地一声巨响,十几只小船密密麻麻,乘风破浪,其势如风地围了上来,就像裹粽子一样,把两艘小船围得水泄不通。艾米莉和契胡一下子傻了眼。
看得出,来的都是海盗。一个个都虎背熊腰,穷凶极恶,挥舞着手中的钢刀,哈哈大笑,得意忘形的样子。水手们一个个都浑身筛糠,面如土色。看来,要想靠他们抵挡一阵子,是不可能的了,艾米莉暗暗叫苦,契胡也吓得魂飞魄散。
众多的小船中,一只小船一马当先,三角形的海盗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个三十多岁左右的大汉,紫棠脸,豹子眼,浓须虬髯,迎风卓立,爽爽朗朗地笑着说:“美人和货物留下,其余的统统都给老子滚蛋,一个不留。”
水手们都吓得战战兢兢,两艘木船失去控制,再加上载货多,吃水深,不停地在海面上打着转转,晃晃颠颠。海盗们见状,一声喊,伸出挠钩搭住船舷,一窝蜂似地爬上船来,不由分说,明晃晃的钢刀架上了水手们的脖子。
艾米莉心中忐忑,恐怖之极,眼睁睁看着一个海盗笑了笑,径直朝她走了过来,刀上的寒芒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契胡也吓得尿了一裤子。欲知艾米莉和契胡性命如何?船上的宝物被没被海盗抢走?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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