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酒,什么毒酒?”九王爷一下急了,他立刻向桌子边跑去,见上面玉盘里放着一只空着的青玉酒杯,他拿起来声泪俱下:
“你,你已经喝了?”那女人凄然一笑,开始了半生的回顾:
“君让臣死,臣岂能不死?我努力了几十年,也没有改变了什么,唉,大厦欲倾,又岂是我这样一个弱女子所能修复的?只是越来越感到了自己的无能,当初李纯的身体越来越弱,我派人严把他的吃用、起居和所能涉及到的方方面面,也没有查出其中毒的原因,那时我把这种毒叫做破心疯宥儿跟我最亲,也是最不听话的一个,他每个月会三次率领文武百官到我的寝宫请安,逢年过节,都会跑来我这里大摆筵席,更不用提他在别处的饮酒高会,谏议大夫郑覃劝谏其的宴乐过多,畋游无度,他加以表彰,说是当依卿言,实际还是没当回事,他做皇帝让我欣慰的唯一之事,就是没有忘记把犯有自己名讳的地名统统改掉,像恒岳恒山改为振岳,恒州改为镇州,定州的恒阳县改为曲阳县,诸如此类。因为宥儿的无能,时为太子的湛儿奉命处理国事,那时我的湛儿还不过十六岁,许多事情都需要来向我请教,为了奉迎我,那帮宦官们,我就不提名字了,策划让我临朝称制,我大怒,斥责他们,昔日武则天称制,几乎倾覆社稷,我郭家世代严守忠义,不是武氏之类!现在圣上体虚,太子年幼,只要选任德才兼备的贤相辅佐,还怕国家会不安定吗?别人评价宥儿,众口难调,我不能非议,然他是我的儿子,我又怎能弃他于不顾,我派了许多人安插在他身边,希望能发现些端倪,但是还没等我有所发现,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长庆二年十一月,他在禁中与宦官内臣打马球,忽然有一个内官坠马,如同遭到了外物打击,使得宥儿十分恐慌,就停下来到大殿休息,也就一会功夫,他就突然双脚不能履地,头晕目眩,太医诊断为中风。我去看他,发现他已中破心疯毒颇深,我不露声色,越发加紧对他周边人的审查,自此宥儿卧床不起,直至离开我,我也没有什么进展
几个孙子中,我最失望的就是湛儿,从登基后,根本不把国家大政放在心上,他的游乐无度较之其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不上早朝,一次有大臣因为坚持不住而昏倒,退朝后,左拾遗刘栖楚极力劝谏,他头叩龙墀,血流不止,湛儿当时很感动,却是死性不改,后来干脆一个月也难上朝两三次。当时地方上任职的李德裕也进献丹扆箴六首,苦口婆心提出劝谏,湛儿命令翰林学士韦处厚起草了一道诏书表扬了李德裕,但是对于自己的问题仍无动于衷。”刘潼听到自己恩公的名字被提到,心中一阵温暖,他不动声色接着听下去,
“难道是有上天的意思在里面?湛儿近乎疯狂的游乐之时,宫中发生了一系列突发事件。他继位不久,就有位叫徐忠信的平民百姓闯入了浴堂门,引起了一场虚惊,四月里,又发生了染坊役夫张韶与卜者苏玄明联络数百染工杀入右银台门的严重事件,当时湛儿在清思殿打马球,听到张韶等百余人的喊杀声,就狼狈地逃到左神策军避难,那时他还能想起我们两个太后,把我们也接了过去。之前,我因为不喜他的作为,一直冷眼旁观,大家很少来往,已经很长时间不见了,这次见他,才发现,他比他的祖父和父亲中毒都快,都深。我早就发现,破心疯会使人的心性大变,暴躁,多疑,如今这几项缺点在湛儿的身上一览无余,想当初他任太子时还是一个多么谦逊,明白的孩子!后来,左神策军兵马使康艺全率兵入宫,把已经攻进清思殿并登上御榻而食的张韶等人杀死才算结束此事。这还没完,到了八月的一个秋夜,又发生了妖贼马文忠与品官季文德等近1400人图谋不轨事件,当事人皆被杖死大臣们如何请愿,进谏,都不能改变湛儿的主意,他甚至跟身边人说,那些向朕叩头的人,也不一定都可信啊!如此,我对他彻底失望了,他是我唯一放弃的人。宝历二年十二月初八日辛丑,湛儿又一次出去打夜狐,还宫之后,仍兴致盎然,又与宦官刘克明、田务澄、许文端以及击球军将苏佐明、王嘉宪、石定宽等二十八人饮酒。湛儿酒酣耳热,入室更衣,适时大殿上灯烛忽然熄灭,刘克明与苏佐明等同谋将其害死,可怜我那湛儿去时年仅18岁。我万分悔恨,悔不该弃他于不顾,虽然我心里明白的紧,没有这次谋杀,他也会很快死于破心疯,这也只能让我将刘克明,田务澄等阉人排除在外,如是他们下的毒,就知湛儿死期将至,不会急于一时,犯下弑君的大罪。偏偏是一群成不得大事之人,杀死吾孙湛儿,他们伪造遗旨,欲迎宥儿的兄弟绛王李悟入宫为帝,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仅两天后,他们的同行王守澄、梁守谦又指挥神策军入宫杀死了刘克明和绛王李悟,立了我那孙儿昂为帝,改年号为太和,昂那时也不过十八岁,却恭俭儒雅,虽并无太大治国之干,但他不好女色,宵衣旰食,勤勉听政,厉行节俭,革除奢靡之风,下令停废许多劳民伤财之事。听政之暇,尤喜博通群籍,常说,若不甲夜视事,乙夜观书,何以为人君?每到策试进士,常常自拟题目。得到举试文人作品后,又亲自披览吟咏,终日忘倦。请学士讨论经义,较量古今。如此优秀之孙辈,叫我如何不爱,也只能心里默默祈念,让那怀龌龊之心的歹人远离我这孙儿吧!也越发地上心研制解毒秘方之事,许是我的祈念管用,昂一直精力充沛,状态很好,让我放松了对他身旁人的监查。如此过了些舒心年头。到了太和九年835年十一月二十一日,那一天发生了甘露之变,我才知道,昂一直想铲除宦官势力,夺回政权,早在太和五年,就与宰相宋申锡暗中策划除掉当政阉人,偏偏被王守澄及其门客探听出来,诬告宋申锡谋立漳王李凑,昂竟信了,赐死了宋申锡,使铲除宦官之事不了了之。而这世人皆知的甘露之变,使御史大夫郑注死于凤翔监军之手,宰相李训单骑没入终南山佛寺中。”
“莫非这郑注?”九王爷惊问,那女人冷笑:
“你猜对了,这郑注,就是那个民间神医郑经,身材矮小,眼珠下斜,看不得远处。曾经李逢吉就是通过他和王守澄结成了联盟,后来他就入了太医院,摇身一变成了王守澄手下的太医郑注。很快,在太监们的力挺之下,升官做了昭义节度使。我也是后来才听说,昂也中过风,让郑注轻而易举就治好了。所以得到了昂的信任,甚至和他商量起铲灭宦官一事。这个斜眼小个子还是有些本事,提了自己的死党李训为要职,时任宰相的李德裕极力反对,极言李训邪恶,不宜为侍臣,与郑注、王守澄相对抗。李德裕随即遭到郑注等人的仇视,屡受排挤,那郑注又借素与李德裕不和的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宗闵之手,使李德裕大权失落,出任山南西道节度使,他又翻云覆雨地升了李宗闵为宰相。随后他就加快了速度,先是分了王守澄的军权,然后提了李训为宰相,又将宰相李宗闵,宦官韦元素都贬下了地方,自己任了凤翔节度使。没多久就逼王守澄服毒自杀了,本想借着王守澄的葬礼把剩下的实权宦官都办了,却不知那比猪还笨的李训害怕郑注抢了他的风头,提前搞了一个甘露之变,连累郑注彻底被翻盘,丢了性命,全家被屠杀,真真是跳梁小丑的下场。
这次事变,偏偏苦了我那昂儿,被宦官软禁,国家政事全部由宦官专权,连朝中宰相都只是行文书之职。昂对此一筹莫展,豪气尽失,终日只是饮酒求醉,赋诗遣悉。一日对当值学士周墀慨叹,自己受制于家奴,境遇不如周赧王、汉献帝,不禁凄然泪下。那周墀听了也是伏地流涕。我听说了就赶去看他,不想他已显现出中破心疯之毒颇深的症状,我,已回天无力。
开成五年,昂已不能下床,叫肱骨大臣来,嘱咐他们辅佐太子监国,那阉人仇世良、鱼弘志得讯,于当晚就伪造了遗诏,废太子为陈王,立颍王李瀍,我那孙儿,为皇太弟,负责处理军国大事,并带领瀍儿登上朝堂接见百官。他们还前来找到了我,希望我能站到他们一边,我严辞拒绝。昂带着无限的惆怅去了,仅仅三十二岁!
没有出了正月,瀍儿继位,次年改元会昌。在这之前,我还抱有些侥幸,因为我心知肚明,那仇士良,鱼弘志定容不下昂定下的陈王李成美登基,他们有自己的小算盘,如果陈王登基,那么有拥立之功的就是刘弘逸与李珏,那他俩日后定要做冷板凳了,他们绝对会置昂的圣旨于不顾!果然他们伪造诏令,册立安王李溶为皇太帝。我的本意是不想让瀍儿再成为谁手中的牌,自由自在地享受皇家贵族的荣华富贵,安然终了多好。然而天意难违,我怎么也想不到,去十六宅接安王李溶的神策军却遇到了瀍儿那从邯郸城中领出来的姓王的女子,一副巧舌如簧,愣是让神策军接了我那瀍儿进了皇宫,仇士良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瀍儿读书虽然不如我昂儿,但是他更能知人善任,少了些书生意气和迂腐,能够面对现实,很多时候甚至敢于向宰相认错,尤其是他信任和重用的李德裕,使得他们君臣在会昌年间内忧外患交织的时刻,能够沉着应付,渡过难关。”提到李德裕,在场的几人各怀心事,那女人说,
“提到李德裕,我还是很看重他,因为他的努力,中书省的职能作用发挥的很好,使得宦官的势力很大程度地被消弱了,对于许多弊政也做了改革,他倡导的毁佛运动虽然让如今的忱儿所不啻,在当时却也扩大了政府的税源,巩固了中央集权,被史官称为会昌中兴,这些,他功不可没。只是他对科举制度和门荫特权的反对,我看多少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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