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这里，久仰咸宜观的大名。特意想来一观，多有打扰。”那小青嗲怪地望了一眼王九，才不紧不慢地对刘潼说：
“大人有所不知，从昨日傍晚起，我家老观主就身体突然不适，这不，医馆的人才走一盏茶的功夫，观主刚刚服药躺下休息，恐不能接待大人。都怪王九，”她又故意白了王九一眼，才回头接着说：
“也不先派个人来通知一声，让大人白跑一趟。”小青年纪尚小，嘴巴可不饶人，口才机敏，几句话不轻不重，就把事情说得一清二楚，不失礼节，已经直接下了逐客令，把个王九搞得不知所措：
“我，你，可是，大人他”刘潼见此情景，爽朗地低声笑道：
“我本就是个闲人，偶尔路过而一时兴起，不能怪王九，他又不会掐算，哪里知道你家观主今天会生病啊，反正我要在京城待上很长时间呢，下次来，可一定要讨碗茶吃，你不会不欢迎吧。”刘潼此话，一下使气氛轻松起来，王九见此，也立时不再紧张，用手笃着小青的额头说：
“我就说吧，不怪我，不怪我，看你下次还敢这么伶牙俐齿！”小青一边用手挡着王九的手指，一边笑着说：
“大人说哪里话，下次您来，我必立时通报老观主，她老人家会亲自给您备茶，我也会带您在观里好好转一下，看看我们观里的花树”王九一下打断她的话说：
“你以为大人是待见你们观里的花花草草啊？真是肤浅，大人是想看一下那些精美的壁画。”小青故作生气地冲着王九瞪起眼睛：
“就你，敢说我们肤浅，你”刘潼很享受地看着两个少年斗嘴，如今才插嘴，
“既然观主病重，我们就不再打扰，她的身边应该需要人去盯着，小青你也出来半天了，恐观主找你，速速回去吧。”小青调皮地缩缩脖子，吐了吐舌头，赶紧躬身回了个揖，也不看王九的眼色，扭身回了门里，大门“吱呀”一声就关上了，马上响起上门栓的声音，小碎步由近及远，渐次消失。王九望着紧闭大门稍稍愣神，又赶紧回身对刘潼说：
“大人见笑了，小青很小就被送进这观里，缺少管教，不太懂礼节。”刘潼笑着摆摆手，他很清楚，很多穷人家的孩子，养不起，很小就直接被送入佛寺，道观，自求多福地长大，他见过不少这样的孩子，自然不会介意，只是说：
“咱们也回吧，估计你们的头儿，我那兄弟已经安排好事务，回到住处了呢。”王九经过这个小插曲，感觉眼前的这位大人一点也没有架子，熟络，亲近了不少，不以为然地说：
“不会，没有那么快，不过您也累了吧，我带您回去休息吧。”两个人如此也就不着急，一步三晃，东拉西扯地往回走，倒是王九，因为刘潼没有进了咸宜观一观，很是不好意思，还是捡起了这个话题，热心地为他讲起自己的所知：
“咸宜观的壁画基本就是集中在天尊殿，为前朝的吴道子，解倩，杨廷光，陈闳等人合作完成的。其殿的三门两壁及东西廊全是吴生所画殿上及窗间的真人也是吴生所画殿前的东西二神，是解倩所画殿外东头的东西二神，还有西头的东西壁，是吴生和杨廷光合作所画那窗间写真及明皇帝上佛公主等图，是陈闳所画。”刘潼笑：
“看来王兄弟还是个有心之人，是啊，吴道子善画佛道、人物、山水，尤精于壁画创作，他深信黄老道学，改名“道玄”，现大家都尊其为画圣，如今许多寺观都有他所做的壁画，玄宗皇帝都曾召其入宫中作画。据说他可是随张旭，贺知章学习的书法，通过观赏公孙大娘舞剑，来体会用笔之道。史官评其字，笔迹落落，气势雄峻，奇迹异状，无一同者。画佛像圆光、屋宇柱梁、弯弓挺刃、皆一笔挥就。早年行笔较细，风格稠密，中年雄放，变为遒劲，线条富有运动感，粗细互变，线型圆润似莼菜条，点划之间，时见缺落，有笔不周而意周之妙。”听得此番话，王九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说：
“我真是班门弄斧，竟给您讲了些二半吊子的话。想不到您在字画方面如此有造诣。”刘潼回手拍了拍王九的肩，一本正经地说：
“话不要这么说，我的生长条件应该比你好，自幼家里就请画师教授，像吴道子的字画是必讲的。解倩提到的少，只知其师从聂松，蘧道敏，也善画佛像、鬼神，人物，仕女等。至于杨廷光，那可是吴道子的首席大弟子，据说此人作画用心极苦，每一画成，动辄耗时年余，又因深受玄宗皇帝的宠爱，是以除内宫外，极少为私人作画，当时纵然是长安的王亲贵胄欲求其墨宝一副也极是难得，偶有作品流出，市价之高也是令人瞠目结舌。”王九一脸的神往，听得津津有味，见刘潼停下了话头，很是意犹未尽，不禁央求道：
“其实，观看那些壁画，我还是最喜陈闳画的皇帝，公主的像，华贵逼真，大人是否可以给我讲一讲他的画呢？”
“哦？”刘潼很是意外，
“难得你如此好学，那我就尽我所知，讲给你听，那陈闳，本是会稽人，因为他能够绘画男女人物画像而由本地道府推荐，在开元年间被玄宗皇帝召入宫中主给皇家作画，据说每次奉命为皇上绘画的像，都是当时最好的画像。玄宗皇帝狩猎，射野猪、麋鹿、野兔，架鹰等场面，和按乐起舞的场面，陈闳都受皇上的诏令将它们绘画下来。太清宫的肃宗皇帝的画像也是陈闳绘制的。陈闳不只将皇上、嫔妃们的风采画下来，而且他们的富贵相也逼真的表现了出来。他的笔力遒劲，润韫，画出的人物丰采英俊飘逸，而且符合应验的祥瑞。史官评其才能，一致认为是上天赋予的，并认其为当时阎立本之后，最擅长画人物像的第一高手了。史官也提到，咸宜观天尊殿内的仙人壁画，和供奉的道士的画像，都是陈闳的手笔。陈闳还为当朝已故的吏部徐侍郎画德行经幡两口，其中的女经幡能织，没有比那画再绝妙的了。应该说，陈闳的画，只画男女人物，神人的画像，真真是最精妙的上乘之作。”
眼见得已到了郭府的角门，王九赶紧跑上前去，跟门口的两个家丁打招呼，他不知如何说了刘潼的好话，那两个家丁立刻跑过来给刘潼作揖说：
“请大人进去吧。”刘潼看了一眼王九，他站在一角笑得灿烂，招手让自己跟过去，刘潼微笑地向两位家丁回礼，搞得那两人受宠若惊，又忙不迭的做了两个揖。刘潼没有再做什么表示，跟在王九的后面进了府门。眼前立刻豁然开朗，都说王府是内藏乾坤之地，果然不假，刘潼虽然只是走的后院，就已感到扑面而来的贵气和繁华之态。左首边一个圆圆的院门，想来那里是后花园，满园关不住的秀色越墙而出，不知是什么花香如此袭人，让人愉悦。右首另一个多边形的院门，越过低矮院墙，能看到集中的几排朴素的住屋，想来应该是没有地位的下人居住之处。李哲应该就住在那里。眼前的这条甬道被两排高大粗壮的杨树环绕，一直延伸到远处的一个更大的院门，那里，应该就是主院了。从那掩不住而伸过来的亭台楼榭的层层叠叠的檐角，可以想象那里另一个天地的精彩和神秘。
刘潼果然没有猜错，王九带着他就走入了右首的院门，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猛听得远处传来了鼓声，夜禁就要开始了，三百下后，坊门就要关闭了。王九带刘潼走进了院中靠中间位置最好的一间房子，抢先跑到书桌前点亮了蜡烛台上的一支蜡烛，屋里立刻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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