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有劳大师了。”太和再次躬身:
“今日得见大师,有一事想请问。”明空笑答:
“无非是想问何时能走出这混沌之世,其实,即在世中,就有离开之日,心走不出,神何谈走出?当你不再纠结于何时走出,即已走出。”太和不语,旁人亦不语,唯闻大漠风声森森。良久,忽然马蹄声大作,数骑从远方奔来,就地下马,很快一捆捆木柴堆在沙上,黑压压一片,明空把手一挥:
“把这些干柴堆成垛。”众人听令,很快就堆起一个柴垛,这本来就是他们最擅长的,一次次身边战友沙场身亡,他们就会堆起这样的柴垛,就这样送战友最后一程。依明空之令,众人将李德裕全身松绑,抬上柴垛。解开铁链的李德裕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如果没有那圆瞪的血色铜铃大眼,竟如睡婴般安稳,这令曾见李德裕疯狂危险如狮的众人对明空尊崇之极。
明空走到柴垛上的李德裕身边,只那么一挥手,就见一片蓝色粉末如雾般漫过整个柴垛,并很快升起四面蓝墙,将柴垛整个遮住,如一具蓝棺,将李德裕盛了进去。片刻,棺内发出液体沸腾的声响,水泡此生彼破,汩汩而鸣,渐渐又有低低地嗡嗡声传出,先是断断续续,隐约能闻,后就慢慢清晰,持续冗长,最后竟听出是一片呻吟之声,接着越升越高,如乱淫之所一众迷离生灵尚在欢愉之中,无以自拔一时杏雪,梅风面若红布,背身自持,一众男人都各怀心思,低头沉溺。唯石雄全身各个毛孔里都是惊觉,关注着周围的每一个细小变化,竟不觉声响之异。看那明空和太和只是仰面迎风,坦然而立,只为等待
呻吟声忽止,一阵鬼哭狼嚎应风而生,越滚越烈,众人如身至十八层地狱,下地狱者被众般酷刑来了个遍,不见惨状而只闻其哀鸣,比亲眼所见还要恐怖数倍就在众人觉得已近崩溃边缘之时,诸声全然而失,顿生大漠空寂寥落,这种静音的来临竟让众人一个个感激的涕泪俱落,幸福感十足。蓝棺在悄然而逝,渐渐李德裕躺着的身影显露出来石雄喜极而泣,禁不住跑向前去,太和急忙喊了一声:
“石将军且慢,恐有余毒未散,且等大师示下再往。”石雄一脸焦急地望向太和和明空,太和还未及再往下说,明空接了下来:
“李司徒现在已无大碍,只是暂时还醒不过来,石将军可以先不去动他。”石雄“哦”了一声又赶紧跑上前去,看李德裕的眼睛已经安然闭上,呼吸平稳,想自己多年来敬慕眼前这位老人,从来没有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从鬼门关前走一遭,如果他就此离去,于国家,于朝廷,于自己,唉,情何以堪?他正盯着那张慈眉善目的脸看,不想那双熟悉的眼睛慢慢张开,他不禁孩童般雀跃地叫,
“司徒,你终于醒了!”那李德裕眼睛里瞬间聚满精光,他慢慢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定是胸部之前被抓烂的位置扯着痛,他不禁皱眉,拉开胸前的衣襟,看到那冒着血水的伤口,更是迷惑不已地看着石雄,石雄欢喜地语无伦次:
“司徒不必,担心就没有必要了,您刚大病一场,吓死我了,是了,您现在已经彻底没事了,已经都好了。”李德裕艰难地回身看明空和太和,师兄赶紧上手扶他下了柴垛,明空和太和也走上前去,石雄指着明空说:
“司徒,这位就是您的救命恩人,您被乌介可汗派来的人下了蛊毒,是明空大师帮你解了毒。”李德裕被此话惊的脸色突变,但他终不愧是风浪中走来之人,很快恢复平静,他被扶着走到明空身前,急着躬身准备下跪,伤口被大力扯到,不禁疼的一颤,石雄使劲扶住了他,明空笑道:
“司徒不必行此大礼,我不过是一混迹山野之人,能帮到您,无非也是缘份所至。”李德裕也笑
“能得大师援手相救,自是我缘福不浅,他日如有用我之处,请务必直说就是。”明空笑而不语。李德裕的目光已落到了太和的身上,石雄赶紧介绍:
“这位就是太和公主殿下,您还没见过她呢。”李德裕眼神定定地盯着太和,缓缓地说:
“我又怎么可能没有见过她”太和望着李德裕复杂的眼神,又听到他这么说,微笑在脸上慢慢僵硬,李德裕见此情景,立时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赶紧补救:
“殿下千万不要误会,我绝无唐突之意,只是当年殿下来大漠前,我曾有幸在宫中偶窥到殿下的芳容。”
“哦,是这样啊。”爽朗笑起来的公主立时放松下来:
“本也要当面去谢李司徒的救命之恩,几年来,我在大漠对司徒的大名如雷贯耳,如不是司徒坚持向当今皇上强谏破胡之策,也从未放弃救我之心,我现时怎可能获自由之身,获救回朝。”李德裕低头说道:
“殿下怎可以谢我,能救公主离开大漠是我多年的愿望,但此事德裕绝不敢居功,我只是在后方为大家出谋划策而已,多亏了诸位将军浴血奋战,拼死相救,才使得公主能安然返回。说来也是上天怜惜殿下,多年来独自在大漠,生活在一群异族蛮人之中,一定是吃了太多的苦,现在能平安回来,请务必保重身体,在我大唐盛世安享晚年吧。”太和听得此话,如梗入喉,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赶紧背过身去,用衣袖遮挡,拭去,李德裕赶紧装没看见,也斜身望天。那明空此时说话了:
“今日之事已经顺利解决,我该离去了。”太和急忙拭完眼泪,拉起明空的手:
“不要走,跟我回宫中去吧,我们也好做个伴。”明空反手又拍了拍她:
“今生,谁又能和谁做的了伴呢,都会离开的,况且我是游荡惯了的人,怎可跟公主回去,罢了,罢了,我就走吧。”太和还是拉着她的手不放:
“那我想你了,去哪找你呢?”明空笑道:
“又说傻话,何必想,又何必找我呢?缘分尽了,就散了,散了,就忘了吧。”太和听了此言,忽然痛不堪言,手臂滑落,明空没有再跟别人话别,回过身去,再不回头的独自向远方走去。二黄忽然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师傅,我可以跟你走了吗?”暂时没有回声,明空越走越远,二黄低头暗自神伤,忽听得远方传来明空的声音:
“既要走,还不跟上!”二黄雀喜,对大家招了招手,快步向前跑去。太和喊:
“二黄,二黄!”二黄不再答应,快速跑着,很快,两人的身影隐于风沙之中。太和忽然崩溃:
“走了,又都走了,又都走了。”望着两人身影消失的方向,太和跌坐在沙地之上,不顾仪容地大声嚎哭,杏雪和梅风赶紧跪下劝太和:
“殿下,您可不能如此伤心,您不是还有我们俩吗?咱们三个人在大漠已经度过了二十二年,殿下你从未如此伤心,跌倒过,都已经过去了,咱们的苦日子到头了,可以回宫了,往后,只剩下好日子了,我们俩会陪着您,好好地过下去的,咱们不是说好,永远都不分开吗?”两人一起劝着,可是公主的低落情绪却如大河决堤,一泻千里,无法收回,她不再发出声音,眼泪却哗哗流个不停,任凭两人无助地绞尽脑汁地搜罗语句,她只是一味地坐在沙地上低头落泪,抽泣,就是不站起身来。这时,杏雪两人感到有人拍了自己的肩,抬头看见是李德裕,两人赶紧起身躬身回礼,李德裕说:
“她这是一种发泄,二十多年来的苦痛,寂寞都坚持过来了,从未表露,压在心里,到了事情终于回转时,她这是彻底放松了,你们让她好好地哭出来,发泄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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