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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泽川的镣铐被解开,他活动着手腕,听小旗呶呶不休地抱怨着。纪纲推着独轮车手脚麻利地卸完禁军的酒水,头上裹着粗布挪过来。

小旗吩咐纪纲春前把院子收拾干净,又往外边去,要叮嘱今夜的守卫小队不许外传。

“伤着没有?”纪纲拉着沈泽川的手臂。

“没有。”沈泽川抬手擦了脖颈,这里被萧驰野卡出了痕迹。他说,“师父。”

纪纲说:“哪里痛?”

沈泽川摇头,思量片刻,说:“他的外家功夫刚猛,拳脚强劲。我觉得熟悉。”

纪纲烧毁的面容上露出惊愕,说:“咱们纪家拳,没有往外边传过。”

“他一出手,我便不敢再应。”沈泽川嘴里似乎还带着血味,他用舌尖舔舐着牙尖,又想了一会儿,说,“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所以没敢动真格。只是撒泼耍赖也没将他哄过去,师父,他怎么这般恨我?先生谈及时政,他此刻更恨的不该是以太后为首的外戚吗。”

“浑小子醉酒!”纪纲恶道,“柿子挑软的捏,只能找你了!”

沈泽川晃出自己的左手:“他在找这个,师父认得吗?”

那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个陈旧磨损的骨扳指。

“军中臂力强劲者常使大弓,拉弦须得戴着这种扳指。”纪纲端详着扳指,说,“这样的磨损,恐怕拉的还是离北铁骑中的苍天大弓。不过这个萧二公子又不行军打仗,他戴这个做什么?”

萧驰野闷头睡了一觉,是被陆广白给叫醒的。

“昨晚上你可以啊。”陆广白也不避讳,坐在椅子上说,“才混了个差职,就去找人麻烦。我看既明刚出府,往宫里去了。”

萧驰野蒙着被子,喉咙里不舒服,说:“喝高了。”

“再过几日,我们便都要离都了。”陆广白语重心长,“你不能再这么喝下去了,喝得功夫全废,身体也垮了怎么办?”

萧驰野没回话。

陆广白说:“昨晚在宴席上,他们那般诛你大哥的心,你也多少体谅他。他在离北军务繁忙,心里还惦记着你大嫂,如今又把你留在这里,他不好受。阿野,人前谁不恭维着他,可各个都巴不得他哪次出阵别回来了。他为着这些人,还要年年带兵奔赴战场。他是不会说,可他总是血肉之躯,哪会不痛呢。”

萧驰野掀开被子,长叹一气,说:“你说的这些我不明白么?”

“你明白什么?”陆广白把手里的蜜橘砸向萧驰野,说,“明白还不起来给你大哥认个错。”

萧驰野接了蜜橘,坐起身。

陆广白看他手上包着伤,没忍住笑起来,坐椅上吃着橘子说:“招惹人家干什么?非得挨上一口才痛快!”

“我叫他唱个曲。”萧驰野说,“他说我要他命。这人哪是什么省油的灯。”

“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跟个幽禁的囚犯在街上打架。幸好既明去的及时,不然今天又是满城风雨。”陆广白问,“伤得重吗?”

萧驰野抬手看了看,烦道:“他是属狗的。”

萧既明直到午后才回来,朝晖跟在后边,见萧驰野立在檐底下等。

“大哥。”萧驰野说道。

萧既明褪了大氅,朝晖接了。丫鬟捧着铜盆过来,萧既明洗着手,没搭理他。

朝晖回头看他,说:“公子,今日不是去禁军审查吗?去拿了总督牌,晚上回来用饭吧。”

萧驰野说:“大哥说去我就去。”

萧既明拭着手,终于看向他,说:“昨晚没让你去,你不也照样去了吗?”

萧驰野说:“跑反了,想回家的。”

萧既明把帕子搁回铜盘里,说:“去把牌子拿了,回来用饭。”

萧驰野才出了门。

禁军自打被撤了守都要务,从前的办事房也变得门庭冷清。萧驰野打马过去,见着几个短衣系缠袋的汉子围坐一块晒太阳摆龙门阵,又闲又懒的样子,丝毫没“军”的彪悍之气。

萧驰野翻身下马,提着马鞭跨进院子。那院里杵着颗秃顶松树,积雪随意地堆成堆,廊檐上挂着的冰棱子也没人打,屋顶的瓦看着也该重整了。

穷啊。

萧驰野继续打量着四下,那牌匾上都掉漆了。他下了几个台阶,到正堂,用马鞭撩起了帘子,微微俯身进去了。

里边正围炉搓花生的人顿时都转过了头来,瞧着萧驰野。

萧驰野在桌子上搁了马鞭,提过椅子,自顾地坐下了,说:“都在呢。”

周围的人“哗啦”地全站起身,那花生壳在脚底下被踩得乱响。他们大部分是年过四十的老军户,在禁军里混久了,没有别的本事,耍赖讹钱最拿手。如今见着萧驰野,目光上上下下地先打量一通,再心怀鬼胎地各自相视。

“二公子!”其中一个在袍子上擦着手,笑说,“今儿就等着您来拿牌呢!”

萧驰野说:“我这不就赶着来了,牌呢?”

他笑呵呵地说:“今早上等您不到,工部那边又催着人去干活,曾佥事就先拿着牌去调人了。晚些回来,回来了我再找人给您送府上去。”

萧驰野也对他笑,说:“您老哪位?”

这人说:“我嘛,您喊我老陈就行!我从前是荻城百户所的百户,得了花十三爷的提拔,如今是咱们禁军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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