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斋很普通,由普通的木板搭建而成,简朴的木门上挂着一块木牌,牌匾上端正地写着“书斋”俩字,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个读书的地方。
管家恭敬地站在没有什么装饰的普通木门前,侧身微弓,摆出请进的姿势。李昂别扭地作揖还礼后,起身走去,缓缓地推开那扇普通的木门。
书斋内,一袭青衫的儒雅书生提着墨笔,单手负后,马步微扎,提笔的手苍劲有力。
清墨的香气中,书生白皙的手在宣白纸上如游龙转斗,字体端正不失儒雅之气,却透着一股欺天的凌厉。
少年书生姓楚,自小就被认定为龙城的下一任主人,没有人对此抱有反驳的异议,或者说是,没有人敢反驳。
十二岁叩开通天门,十三岁踏入聚海路,现今年仅十五岁的少年,磅礴的气海上已然耸立了巍峨的石墙,只差半步,石墙便能弥合,盖住整座气海。
少年不满足就此简单地踏入洞玄境,年轻气盛的人内心总会冒出疯狂的念头,楚天也不例外。
书生儒雅的表面下,暗涌着让人咂舌的疯狂。
他想在踏入洞玄前,在气海里,养一条龙。
在龙城里,楚姓的意味是要肩负这一城的安危。楚氏远至数百年前崛起于龙城,近到十几年前那场反剿战,笔画不多的“楚”字下,淌着无尽的血。
最具代表的是,在那一场反剿战里,当代楚家家族,亦是当代龙城城主,轰烈战死于城门底下。
由此至终,那位城主至死都没有退后过一步,用楚家子弟的血肉,硬生生垒出一道血与骨的围墙!
那一战役的最后,以龙城惨胜宣告结束。
没有人能统计出战场上死了多少人,北边的山谷立了多少座孤坟,就连战后清洗战场的捡尸人都觉得有点麻木不仁。
恍惚间,仿佛个人的死活,在岁月的洪流里,不过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死了就死了,黄土一盖,什么都过去了。
死掉的人大多是姓楚,往日里文质彬彬的楚姓子弟,再无半点书卷气,他们至死都攥紧着拳头,咬牙的样子,狰狞又威武。
捡尸人感慨连连,他抬头仰望龙城高处那间小小书斋,似乎在摇摇欲坠。
捡尸人心中慨叹,这些姓楚的书呆子,这是何苦呢,龙城里,那么多的豪门世族在这场战役里都留有余力,唯有这姓楚的不惜代价。
战后楚家衰落仿佛是注定的,战力完整的世家虎视眈眈地遥望高楼上的小小书斋,他们贪婪的双眼里,难掩火热,好像举手投足之间,自己就能取而代之。
直到楚天横空出世,年纪轻轻就叩开了气门,之后一路平川,直抵聚气顶峰,距离洞玄只有一步之遥。
踏不踏进去,只是他想与不想的问题而已。
李昂低头鞠躬,恭敬地双手奉上那只走动的青铜龙表。
汉子得体的礼仪下,内心止不住地发毛,进府之前萌生的念头,一下子就生生地止住了。在他看来,书生的眼就像两根闪着寒芒的银针,任何细微末节的东西都能被那两根银针一下捕捉住,锋利的锐芒直指人的本心。
仅凭这双锐利的眼,李昂觉得,这位公子能看穿所有人的内心。
楚天接过汉子手中的青龙表,出乎礼节性地搀扶汉子起身,显山不露水地与汉字寒暄了几句,道了一声谢,便招手招呼恭敬立在门外的管家,带他的这位朋友去领赏,顺便替他好好款待这位朋友几天。
管家躬身领命,又对李昂摆出请的姿势后,便领着李昂缓缓退出门外,木门无声地闭合,书斋重归平静。
简洁的书桌上,雪白的宣纸上,洒落着一个淋漓的狂字。
由始至终,管家平静的脸庞上,看不见任何的表情。
儒雅书生搁置下墨笔,双手负后,手里的青龙表,死死的握着,从接到那一刻起,再也没松过手。
书生抬头,遥望窗外,地处龙城最高端的简易书斋,能将整座老城一览无遗,老城后方有着一片无尽的大海。
儒雅书生紧握青龙表的手掌上,青筋毫无预兆地跳起,波澜不惊的内心,有火焰冉冉升起。
李昂领过了一大块上好的龙血盐后,匆匆拜别了给他带路的管家,汉子强忍着镇定地走出这座在他眼里像是会吃人的老城。
踏出城门的时候,李昂重重地长舒了一口气,抬头遥望老城巍峨的建筑,高耸的城楼顶端,有着一间不起眼的书斋。
李昂下意识地望向那间书斋,松懈下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要是方才跟那位公子提出什么过分要求的话,可能就再也走不出这城门了。
汉子庆幸不已,拍拍裤脚上的尘土,匆匆忙忙地离去,一如他匆匆忙忙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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