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石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些告诉她，想了想还是不说了。
妇人手指摩挲着碗沿说道：“狗子如今离开白头村，我本来不用再搭理王大憨那个畜生，不让我去做帮工我就不去，没饭吃大不了饿死，反正狗子已经不用我了。”顿了顿道：“可我想知道狗子在外边能不能安顿下来，我怕他混不下去又回来，等知道他在外边站住了脚，我死了也就死了。”
李青石说道：“要活着，等狗子来接你。”
妇人沉默起来，过了一阵忽然笑道：“其实我知道这不过是我自己骗自己，就算狗子真不用我了，我也还是会去求人赏口饭吃，我不会去死，因为我不敢。”
笑脸还没收起，眼泪已滑落下来，妇人又说一遍：“我不敢死。我怕死。”
李青石沉默不语，不知该说什么。
妇人抹了抹脸，低头喝了口水，忽然转向李青石道：“你知道村子里的人为什么那么对你跟你娘么？”
李青石愣了愣。
妇人说道：“真是因为你娘坏了白头村的名声？呸！白头村有个屁的名声！还不是因为你娘是白头村第一美人！男的眼馋，女的眼红，偏偏你娘还不像我这么不要脸，那些畜生勾搭不成，恼羞成怒，这才……”
李青石打断她道：“婶，咱不说这个。”声音有些抖。
不管是为什么，娘已经死了。
少年虽然经常去她的坟头看她，但他从来不敢去想她那张脸。
一次都不敢。
因为他怕再见到她死的时候那副瘦的不成人形的模样。
妇人闭口不言，沉默了一阵，李青石犹豫着说道：“婶，要不以后你就来给我帮忙吧，你，我，老刘，三个人两亩田，应该能吃饱。”
妇人红了眼圈道：“我以前老骂你，你不恨我？”
少年咧嘴笑道：“我还怕你嫌我是野种，不肯来呢。”
妇人低头喝水，眼泪落进碗里，说道：“我以前骂你，都是为了狗子，那些孩子受大人鼓动，天天跟你为难，狗子跟着你，也一块被欺负，虽然不全是被你连累，可我觉得要是狗子不跟你玩了，那些孩子心思都放在你身上，说不定就顾不上欺负狗子了。”
李青石点头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狗子，所以你骂我我从没放在心上。”虽然他觉得就算狗子不跟自己玩，王元甲那帮人也会欺负他，但他觉得没必要跟她理论这些。
妇人想了想道：“去田里干活的时候，我能不能跟那刘老头错开？他去的时候我就不去。”
李青石愣了愣，笑道：“老刘其实人不错。”
妇人道：“不是个好东西，我知道劝你你也不听，不过还是说一句，能离他远点就离他远点。”
李青石笑了笑，没再替老刘说话，谁叫他为老不尊？活该！
妇人憋了这么多年的话，今天终于能一股脑说出来，心里畅快许多。她抬头望着月亮，说道：“年轻那会嫁给狗子他爹，心里美得很，想着他是打猎的，以后就能天天吃上肉了，后来才知道，还是有几亩田地日子才能过的安稳。”
“狗子他爹那次上山是想打张狼皮，想做条狼皮褥子等狗子出生了盖，所以走的远了些，没想到让黑瞎子掏了肚子，走回来的时候肠子流了一地，怎么塞都塞不回去。”
“我没跟狗子说过他爹是为了给他弄狼皮才进的深山，狗子都没见过他，凭啥对他愧疚？”
“你知道么？狗子一出生我就知道这孩子没福气，因为我这个当娘的没出息，能把他养大就不错了，就盼着他长大以后能过好点。”
李青石点头道：“我知道，所以你给他取名叫李后福。”
妇人愣了愣，笑道：“对，万幸老天爷有眼，狗子跟了大户人家的少爷，以后肯定能过上好日子，再不用这么苦了。”
妇人又絮絮叨叨一阵，回家去了。
李青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喝了通凉水。
少年望着满天繁星，有个事情一直想不明白。
回家能叫一声娘，还有人答应，有什么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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