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绍坐着任地上的高行周悲痛。刚才所说高行珪的遗言也只是他顺口所说而已,高行珪死时他又不在身前,哪里知道他说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的话起到作用了。一个真的没有感情的人是可怕的,他也不愿自己身边有这样可怕的人。
高行周渐渐又平静了下来,猛地抬起头盯着李存绍。一旁的亲兵见状立马把手摸在腰间的刀把上。
“卑下高行周,小太保对我有恩,我愿归小太保帐下。”没想到高行周却突然放下枪,又跪下向李存绍深深地顿首。两个亲兵简直看呆了,完全不清楚小太保使了什么手段。
“起来吧,你兄长的命我已经还了,这枪也就物归原主了,去我帐下做个伙长,之后怎么活还得看你自己的。”
高行周没再多言,提起枪就转头向门外的亲兵:“烦请带个路”
“带他去。”亲兵得了命,便引高行周走了。
这下自己心里又一件事算完了,李存绍从堂外走了出去。正午的阳光正强,暖烘烘地照在身上十分舒服。
一到冬天,人就很容易懈怠。冬天似乎是休息的季节,不论是草木昆虫,还是禽鸟牲畜,都在冬天陷入一种茫茫然的状态。
李存绍睁开眼,便立马坐起身来。这样的季节里他也想缩在被里,但一想到紧张的局势,一想到杀戮与战火,他不敢让自己懈怠下来。
薛娘好似知道他何时会醒来一般,李存绍刚坐起来,薛娘就推门而入。
看着薛娘端着铜盆慢慢放在架上,然后又从架子上取下白色的布巾,摊开来浸进水里。铜盆还冒着氤氲的水汽。李存绍坐着看薛娘干着这样的琐事,不知不觉又将目光移到了薛娘身上。小娘的身段很有韵味,用凹凸有致来形容再好不过,因为洗布巾而捋起的袖子露出两段洁白的小臂,云鬓散出了几缕,也随着薛娘的动作而飘动。
“郎君。”薛娘洗出布巾,瞧见李存绍直勾勾的目光,心中惴动,连声音也有些变样。真是奇怪,就算和李存绍相处这么久了,她时不时依然会在他面前感到紧张。
李存绍回过神来,挪到床边垂腿坐了,任由薛娘拿起面巾在自己脸上擦拭。
“冬天快过去了。”李存绍突然开口。
“是呢,等到了早春,便是新的年头了。”薛娘随意应着,擦过了脸,又把李存绍的头发从后面用手挽起来,拿过篦节开始给他梳发。
“我给符存审说,等立春了就发兵去打刘仁恭。”李存绍慢慢清醒了过来,照着薛娘搬来的铜镜,端详着自己的面孔,想看看自己眼睛里有没有野心两个字。
“妾身不懂那军国大事,但郎君去打仗会不会有性命之危?”薛娘听到要打仗并不疑惑,这年头各地都在打来打去,若是安稳了很久才显得奇怪。
“只要打仗就会死人,”感受到薛娘的手一停,李存绍立马补了一句,“但让我死恐怕还很难。”
“郎君也是血肉做的,还是小心些好。”薛娘立马劝起来。
“我虽是血肉做的,但我身上有着普通士卒所没有的东西薛娘懂吗?比如身份,我是晋王之子,所以会有很多人要护我周全,会挡在我前头死。”
见李存绍一本正经地说着,薛娘立马皱起眉头说:“郎君勿要说什么生死了,不管是什么身份,既然是血肉做的就会死。即便不死在沙场,那也会病死、老死,什么身份也护佑不了。再者说了,身份越高的人死,就越令人困扰。天子薨了,全天下都得跟着大丧,普通百姓死了,举族都要披上缟素,若是郎君那我阿父兄长,还有晋王王妃他们也会悲痛。小太保若是不愿晋王他们难过,便要护好自己。”
“那薛娘会感到悲伤吗?”李存绍玩味地笑了起来。
“那是自然”
“好,那为了不让薛娘难过,我也得好好活着。”李存绍收起笑,一脸严肃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出门李存绍便直接去了城北的校场。
每日他都会来校场跑步,当然也不会叫他一个人跑,上到指挥使下到普通士卒,整个铁林军都要一块跟着他。一开始士卒们多有怨言,但看到李存绍每天都坚持跑下来,将士们也就渐渐习惯了这早日的出操。
幽州城的校场比不上太原府的校场,但也足有一里见方。两圈下来,李存绍的额头上也冒出细细的热气。接过一旁薛直递过来的布擦了擦汗,见薛直的汗更多,又递了回去。
“小太保的早操确实很实用,最近我感觉腿脚轻便不少呢。”
李存绍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跑操不仅能锻炼身体,更重要的是培育士卒们的集体观念和纪律意识,这两点在如今这个各方面建制崩坏的时候显得更加重要。
铁林军按一都百人,在都头的带领下也陆续跑完了两圈。此时各队正在军官的组织下整顿成整齐的阵列方便清点人头。两千来人组成的大阵,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教看着倒挺齐整。
但李存绍知道这表面下还隐藏着很多东西,有些人已经历经数场大战,有些人却是前不久才被刘仁恭拉进行伍的壮丁有些人是来自云州的穷苦农民,有些人则是幽州城的市坊子弟。但现在众多这样不同的人都被编入一个行伍,他们就有了同样一个身份,那就是铁林都的一员。
对于李存绍来说,他是铁林都的领袖,却也同样是其中的一员。晋王之子的身份让他得到现在的一切,但这一切又赋予他新的身份,比如幽州留后,比如都指挥使
他一直坚信,身份越多就说明一个人的价值越大,他也相信还以后会有更多的身份会加于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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