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庙里,王太太和丫头都走了,师父显得很高兴,老何问师父:王太太走了妙常说:走了,菩萨保佑,她家侄子、三儿也放回来了,船也放了。上次出了事,她许了愿,菩萨保佑,她今天是来还愿的。说起来,吓死人了,检查站说他们,私运军火,贩卖鸦片。把她家伙计,就是三儿,吊了三四天,只吃过几块锅巴?人都差点饿死了,他们要罚两千块钱,这里好容易凑了千把块钱,钱还没送到,忽然风雨大作,把那个头头,叫麻二爷的,劈死到河里喂鱼去了,剩下的几个吓得跑了,昨天晚上传来口信儿,人和船都放了,在潮砥滩换了船,今天下午就回来了。老何笑着说:阿弥陀佛,老天有眼哟,人在做,天在看呢,我就说:这庙不在小,有仙则灵呢,观音阁的菩萨就是灵。妙常说:今天王太太高兴,买了好多米粉送来,我们中午吃米粉。说完她就回禅房去了。
老何惦记着他的马:他说:你们先休息,我去把马换个地方,不能只吃一个地方的草。小陈说:我去吧说着他就走出了山门。
老赵的腿,还是不行,站久了、还疼呢。他拉来一条板凳坐下,那是刚才王太太坐过的。他坐一头,招呼老何也过来坐。老何坐下后,老赵说:姝伢子走了,我和你心里都不好受,我想在山里住几天。老何说:可以,现在还行,天凉了,你就不能住山上了,你没有感到,山上比山下,还是凉快好多,尤其是晚上。老赵说:如果要在这里安家落户,那房子就应该修好一点。老何说:能好到哪去?就这个条件,能立起来就不错了。老赵慢吞吞的试探着问:能不能修成砖房?老何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倒是个好主意老赵高兴地说:一块大洋,能买一二十斤米呢,那砖能有多贵?老何笑道:我和你没想到一起,你想、要把砖运到山上,要花多少运费,豆腐都盘成肉价钱了,你还真当我们是财主,到时会引起别人注意,得不偿失,我想自己烧砖,烧石灰,那也要不了多少钱,土和石头都就地取材,木头,山上有的是,只要出点人工。老赵笑了,他问:你会呀?老何说:我不能学呀,请一个师傅,几个小工,就行了。你想上次请挑夫,才一天一块,那是百把斤的担子,一天八九十里的山路,才这个价。我请师傅,管饭,一个月五块工钱就不错了,如何。老赵说:你这剥削也太厉害了,老何说:你想啊,这里一块钱,能买二十斤米,四、五斤肉,就这个价。我们也是无产阶级,赤贫,谁剝削谁呀?要不是这次打土匪,弄点外财,我们真是一贫如洗呢。
小陈回来了,他才走进门,妙常师父就叫吃饭。三人进了禅房,米粉都盛好了,大家进去,端起来就吃。老何问师父:这出家人用不用钱呀?妙常说:怎么不用钱呢,你看那功德箱,里头就是香火钱。这金钱银子,也是不祥之物,世俗之人,好多都是祸起钱财,所以,沙弥尼戒中、第十戒就是不蓄金银宝物。岀家之人,化缘也是多要实物,但钱财也要,以换取香纸烛、油和食物。师太在时说:我们这庙,化缘全是银子,如是实物,你如何拿得回来。老何说:我们每天在这里吃喝,真不好意思,既然你这里可以收钱,那我们就捐一百块香火钱。妙常说:我看你们也是可怜的落难之人,在庙里吃点,还支持得下去,你看王太太他们几家,经常送东西来,也够我们吃的。你们的钱,也来得不容易,今后用钱的地方很多,就留着自己用吧!老何说:师父,我等受困于此,今后还要长期在这里,那个钱,是干净的,这个妳要放心,上次贩桐油就赚了二三百呢,钱的来路正。过几天我就送来,是香火钱,也是对菩萨的一片敬意。以后我们还要求菩萨保佑呢。
吃完了米粉,感到还没有饱,最近风餐露宿,十分的劳累,饭量大了,总感到吃不饱。反正也和师父熟了,就问师父还有没有米粉?妙常师父说:有,可能王太太已经想到了,弄了七八斤呢,晚上都够了。三人又添了一碗。吃饭的碗、中等大小,不是化缘的那种大碗。
回到屋里,老何叫小陈睡一会儿,他就和老赵到藏经阁去。他们一边走,一边说修房子的事儿。二人合计,就修砖房,自己烧砖,然后砖墙用泥一抹,人家也分不出是砖房,土坯房,或者土墙房。屋顶还是盖茅草。这山上除了观音阁,还没有看见瓦房呢,从外边看,和其他农家,并无大的区别。两家合用,堂屋做大一点,左右各有两间耳房,耳房后面是厨房,进深三丈五。屋前是院坝,两边是厢房,对面是牲畜圈。他们谈着,对于未来充满了美好憧憬。到了藏经阁,老何环视了窗外,藏经阁就像悬在空中的一朵彩云,他伸出头去看,下面就是万丈深渊。他要出去拿钱,比第一次出去,增加了一分胆怯。头一次出去,匆匆忙忙,是傻大胆,过后还真有些害怕。他叫老赵紧拽他的衣服,然后翻窗跳到窗外,在放银元的裤子里,数了一百枚银元,递给老赵揣在怀里,他把放银元的裤子系好,自言自语:以后弄个结实的口袋,把里头的东西装在一起,一个人来,一定要拴上绳子。老赵听不清他在说啥,就问他:你嘟囔什么呀?老何说:没说什么他没有理会老赵。
回到房里,两人抽着烟,又坐下聊起来,老赵问:那钱有多少啊?老何说:有七十斤哟,大概也就是一千三多一点,现在拿一百给师父,还剩一千二,你那下面,原来有二百五,现在还不到两百,加起来还有是一千四。看似不少,也不经用,还要细水长流,细细地用。我们要有长期打算,也许十年八年,所以要有在这里安家落户的准备,这辈子就这样了。老赵没有接话,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老何说:革命就要付出代价,细想起来也没什么,我们做了应该做的事,已经尽力了,今后在哪里生活,都是一样的。等以后稳定了,革命胜利了,再回汉口去。老赵说:话是这么说,我想当时子弹打到我胸膛,革命到底了还要好一些。老何说:你这样不对,今后革命胜利了,总会有一个说法,我都充满信心,你不用悲观,腿也会好的,你现在不是能站了吗?老赵叹了口气,嗨,现在是想不通,也得想通,我就不下山了,在山上住几天,在城里闷得慌,在山上还有个说话的,还不感到寂寞。
老何劝他道:山上潮气大,晚上也冷一些,对伤口不利,另外,山下伙食也好一些,山上是吃斋,没油水,对身体没好处,唉,你那里的钱、数了没有?不能光吃人家的,啊,该给的你就给人家。老赵说:钱还是那么多,现在也就是两百吧,上次你给的钱,够了,陈大姐只是做些针线,绣枕头,做鞋,缝衣服,靠做针线生活,是小陈远房的姐姐,我们走了几天,小陈的老人也没了,就剩他一个人。现在有事做还可以,原来生活拮据,假期做点小生意,就像上次去贩桐油挣点钱,老一辈留下的,有一点儿也不多,平时親戚接济一点,也够苦的了。现在到学校去教书,又要好一点。上次我们送妹伢子走,去了几天,他们把被子都送来了,放在妙常那里。看着天空中升起的云柱,老何说:今天这个云窜得高呢,说不定晚上有雨,还是叫小陈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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