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恭介呢？”
“……”
看来恭介这里无法回答。
“太郎呢？”
“我只是和他见过几次面而已。”
“你觉得你对不起太郎吗？”
“……”
也回答不出来了，看来太郎和恭介这里才是他的心结。
“对呢，看来你要去找太郎才行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直觉罢了，那最好去试试。”
对，我也没有什么根据，只是觉得或许要见一个面，说说话，或许就能够解决永八的心结。
“如果你还相信我这个老师所说的话，就去做吧。”
永八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看着我。
看来他也想不到怎么接话呢。
“对了，永八啊。因为人间之里的驱魔人已经被驱逐了，现在要新编制一个自警团，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一下。”
“……自警团？”
“你一身棍法其实还是不错的，人啊，其实学到什么也好始终都是有意义的，或许只是形式不同罢了。”
“什么……意思？”
“复仇的棍可以变成守护的棍，仅此而已。”
“守护的……棍？”
我点了点头。
这只是一个指引，而会不会走，全要看永八自己了。
“是呢，如果你真的那么做的话，你就会变成恭介。”
永八愣了愣，因为我在他准备杀死恭介之前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那么我还有事情，那么就失陪了。”
说罢，我便从趴着的窗口上离去了，只留下永八在阴暗的一角等待着未知的未来。
久违地，永八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永八！现在外面乱糟糟的，你到底要去哪里？！”
姑妈抓着永八的手，不让他出去。
“姑妈，请放开手。”
“……不行！外面还有妖怪在走动啊！你身上也有病，给我好好睡！”
永八摇摇头。
“比起病，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更重要的事情？什么事情？”
“我……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永八忽然就露出了坚定的眼神。
“我不知道做了的话会让我发生什么改变，所以我无法和姑妈你说太多。”
姑妈直视这永八的眼，然后一下子松开了手。猛地叹了一口气。
“你这孩子以前就是这样，有什么事都摆在自己的心底里，不说出来，我不会管你的哦！因为我也管不了！”
姑妈叉着手。
“但是你是我的孩子，这一点一定要记住，所以如果你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会伤心的。”
“……”
永八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姑妈会说这种话，她平常只是个很普通的家庭妇女而已。
“不会乱来的。”
永八留下了约定。
一直一个人在思考，却没有发现身边其实有很多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美好。
永八只是想要出门一下，就开始意识到我叫他出门是一个怎么样的含义。
永八穿好了鞋才推开门，外面下着的雪就吹了进来，虚弱的永八打了个哆嗦，但是马上姑妈就给他披上了厚实的大褂。
“冬天了，会很冷的。”
“……”
从来没有觉察到家中原来是这么温暖，其实没必要抓住死去的父亲不放，而忽视身边这些值得守护之物。永八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想要走的方向。
“……谢谢。”
“慢走。”
姑妈如同送走姑丈一般对着自己轻轻地弯下腰。
“那我……出去了。”
带着感激之心，永八便踏出了数个月没有踏出的屋子。
他走在人间之里的道路上，惊讶着人间之里的萧条。
经常人满为患的茶点屋现在只有几条厚实的木板压住店铺的门，而不远处，自己曾经十分讨厌的酒店也没有开门，本来自己是十分讨厌里面的人赌钱发出吆喝的声音，因为那里只要是开着门，就会有人在里面大喊大叫吵得让人难受，但是现在走过去……只有寂寥的风透过门板刮过永八的脸。
现在永八才发现其实自己是那么怀念那阵阵让人生恶的吆喝声。
没错，无论是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身边的一切都是让人怀念的，在自己因为被复仇所驱使着忙忙碌碌的每一日，自己接触到的身边一切点点滴滴……都是值得自己怀念的，一旦失去就感觉到浑身的不自在，所谓的习惯或者说日常就是这么一回事。
复仇使得自己双眼被蒙蔽，使得自己看不到前方的道路。
这句话确实说得没错，自己遗落下来的东西太多太多，现在的自己走在这个无人的街道上，就是感觉着自己如同一个孩子，把跌落下来的忽视的宝物一点点地拾回到自己的怀里。
只是短短的一段路，永八就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度过的那点点滴滴的日常是多么地难能可贵，多么地值得自己去守护。
永八就这么一边回忆着自己所忽视的日常一边走到了恭介的家。
此时他就看到了太郎穿着厚厚的衣服矗立在门口，好像在等谁一样，静静地站着。
他的身边有一个貌美的妇人带着美丽的笑容默默地守护着他。永八知道，这个妇人叫做椿，其实就是恭介的妻子。
永八慢慢靠近了太郎，而太郎也早就注意到他了，他露出明显的敌意。
“大坏蛋！走开！走……唔唔唔！”
椿慌张地跪下来捂住太郎的口。
“对、对不起！这孩子平常不会这样的！”
永八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不，就让他这样吧，他骂我也是对的。”
椿愣了一下。
“在打仗之前，我和恭介打过一次架，被太郎看到了。”
永八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和我丈夫很熟吗？”
椿松开了捂住太郎的口，带着疑惑的脸看着永八。
“妈妈！这家伙是个坏蛋！”
椿拍了一下太郎的脑袋。
“别乱说话！回房间去！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嗯。”
太郎点点头，但是永八却制止了太郎。
“不，接下来的事情……我、我……想和这个孩子说。”
“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个孩子还很小，不要和他乱说东西！”
就连椿都露出了敌意。
“这个孩子十分坚强，他十分勇敢，我打败他爸爸的时候他还敢跑出来朝我扔石子，向我反抗。”
“……”
椿的敌意有点消退了。因为她从永八的口吻里面判断出这个少年并不是什么坏人。
“你……到底是恭介的什么人？”
“……”
永八默默地低下头。
“恭介的手下打死了我的父亲，但是我却一直记恨于他，这十年来一直都在他的背后做着小偷小摸的报复行为。”
永八捏了捏拳头，然后举起来，他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拳头自顾自地说着。
“恭介一直都知道是我干的，但是却默许了我的行为，他知道我是靠着复仇才能活着的，而为了让我活在，心甘情愿地扮演着杀父仇人的角色。”
永八的眼泪低落在拳头是。
“啊！我是知道的！恭介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做什么坏人，他肯定只是按着驱魔人的规矩去做而已！一切都是……一切都是我为了使得自己能够活下去而丑化了恭介，让自己带着复仇之心活下去。”
“不断地锻炼，锻炼，接着还是锻炼，我学会了能和恭介抗衡的棍法，恭介他知道了我学会了棍法之后还主动和我对决！是的，我打败了恭介……然后，我发现自己的懦弱！”
“真实的我根本就杀不了恭介，因为他是个很好的人……而太郎的出现也让我彻底明白了！因为复仇之心，使得我变成了自己想象中的恭介！”
“可怕的，冷峻无情的恭介……这并不是恭介！我是知道的，恭介就算做出过分的事情之后都会偷偷做很多补偿。恭介……他是个很好的人。”
永八低下头，最后他只能说了这么一句。
“……很好的人。”
又说了两次。永八总会把某些事情无意识地说两次，为何会如此？那是因为他是打心底里就这么认为的。只有是如此，他就会说两次。
但是这句话对于永八来说并不容易，因为这种他一直认为这种称赞并不适合自己的杀父仇人。
现在，要给心中最为讨厌的人定下这样的评价，确实是十分难受，但是这也是永八成长的证明，他容忍了自己内心的厌恶，给恭介落下了真实的评价。
“恭介泉下有知，一定会很开心的。”
椿忍着将要落下的泪水，说道。
永八愣住了，他本以为他们母子俩并不知道恭介的逝世。
“但是，我想他不会需要什么报恩，他一定会认为打死你的父亲是自己的错。如果你能够谅解他，那么他已经是圆了夙愿。”
两人沉默了，因为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就算有几千几万的遗憾，恭介已经离开了阳间，已经是不能再见到恭介一面了。
但是对于太郎来说却不是如此。
“……你们一个劲地在背后说爸爸的事情！但是爸爸还没有回来！”
太郎出乎意料地喊道。
“爸爸没有回来之前！我就要守护我的妈妈！我的家！”
“……”
“……”
永八和椿看着太郎，两人不由地感觉到一阵可怕的哀伤。
太郎还很小，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在战争之中死去不，甚至太郎自身也没有对死有一个概念，他还不清楚什么是死亡。
对于太郎来说，父亲只是出了一趟远门没有回来罢了。
“这个孩子……”
椿忍不住流下了泪水，她虽然哀伤，但是太郎的存在让她感到很欣慰。这小小的孩子就如同恭介的分身一样，能安慰自己，让自己得到慰藉。
“太郎和恭介真的是很像呢。”
椿用着带泪的微笑摸着永八的脑袋。
“恭介他也是很喜欢守护这个词，我想他加入驱魔人大概也是因为一开始认为驱魔人是守护大家的存在吧。”
“守护大家……？”
“恭介十分珍重人间之里的一切，这里的一切他都想保护起来，成为一名驱魔人我想也是注定的吧，我不认为以他的身手会那么容易战死，大概确实是因为保护同伴或者什么其他温柔的因素而死阵亡的吧。”
椿的笑容透露出一点痴迷和虚幻。
“你知道为什么他坚持练拳而不舞刀弄枪吗？因为他认为拳头比起那些刀枪更温柔，而且能够握起保护一切的盾。恭介的拳不是杀人的拳，而是保护的拳。”
永八低着头，发现自己正在被太郎盯着，太郎依旧是憎恨着永八，虽然没有永八当初对恭介的那样抱着深仇大恨，但是……他确实感觉太郎就是十年前的自己。
“这可不行呢。”永八在注意到太郎的怨恨时候，脑中第一个响起的就是这个声音。
他对着太郎单膝跪下，在椿和太郎惊讶之际，他对着太郎深深地低下头。
“太郎，对不起，我打了你的爸爸，但是……我不是你父亲的敌人。”
“……嗯？”
“我老师也和我说过了，要把复仇的棍变为守护的棍。”
永八拍了拍太郎那小小的肩膀。
“我和你一样的，你要守护的东西也是我要守护的东西。所以你可以做你想要做的事情也无所谓。”
“……你是好人吗？”
太郎的童言让永八感觉到心酸。永八收回了自己的右手，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里曾经有一个总是痊愈不了的伤口，永八很清楚，这个伤口之所以一直无法痊愈，那是因为自己的复仇之心在作崇，每次自己因为复仇之心而奋起，那里就要裂开，流下饲养复仇之鬼的鲜血。但是……现在自己的右手手掌上看起来好像完全痊愈了，只有细细的白痕留在这里。
那白色的疤痕就好像自己心中那个已死的复仇鬼的尸骸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只是一个证明，一个自己曾经被复仇鬼驱使着的证明，但是这又如此，现在的自己已经选择了守护的棍。永八已经不再需要那个复仇鬼了。他想守护着一切，就好像恭介那样。
“我……想要成为你爸爸那样的人，想要和你爸爸一样守护这个人间之里，守护大家的每一日。”
“那就是好人啊！”
太郎一下子露出灿烂的笑容。
“啊……”
太郎的一句话，就好像赦令一般让永八得到宽恕。
永八才明白，我的话其实是可以分两种方式去理解。
杀了恭介之后，永八就会变成永八所认为的邪恶恭介。
但是，如果选择了把自己复仇的棍丢开，选择了守护的棍那么自己就会成为了真实的恭介。
永八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握住了太郎小小的手。
带着纵横的眼泪，不断地说：
“谢谢你！谢谢你！……”
在冬日温暖的阳光之下，永八其实也是一个杀人凶手，因为他在这里杀死了复仇鬼的自己，而现在的他，心中装满了新的灵魂，代表着守护的灵魂。
那是通过人与人之间温暖的心灵架构的温暖的灵魂。
那是适合之后这个幻想乡的灵魂。
“永八他，终究还是变成了恭介。”
此时我正在远处看着这个美好的结局。本来发冷的内心也因此变得温暖起来。
“是呢，看着他们的样子，我好像也变得能再次相信起人来。”
“人类最可怕的地方就是这一点呢，你不能一下子确定他的好坏。”
我默默地转身。
“至少我觉得永八会是个好人。”
“只是加入了自警团的话，他可不能容许我进入人间之里呢。”
说起来我也感觉到有点悲伤。
因为无论怎么说我都在这个孩子身上花费了心血。或许就算是我也产生了所谓的师生情谊那样的感觉吧。
“那可不一定呢，就好像你所说的那样如果你还能相信人类那样，或许还有人类会选择相信妖怪。”
瓶中之鬼说得真的很合我的心意，因为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么我一直以来的夙愿也就能实现了。
“我们走吧，那里之后的故事或许已经不再需要我了呢。”
夏日。
天气如往年一样十分炎热，看来驱魔人战争并不会使得幻想乡的夏日变冷，时间总是会残酷流逝，无论发生了是什么，时间依旧亘古不变地流动，带着四季不断轮回。
驱魔人战争已经结束了数个月，那些被驱逐的驱魔人们已经去了魔法之森和迷途竹林的边界那里准备东山再起，不过我知道他们已经不成气候，因为物资的匮乏，大概他们之后只能和半兽人之里那样勉强地活在这个幻想乡里面吧，当然，如果他们抛弃了自己东山再起的想法，他们还是能够更好地活着的，至少把刀剑变为农具，好好耕耘，那种生活并不会差。
自从我决定写物语到现在，也过去了二十多个年头，但是我记录的物语并没有什么值得人快乐的事情。
不……如果说能够有个完满结局的也就只有永八了。只是对我来说，这或许不是什么圆满的结局，我和
“啊！老师你果然在这里啊！”
……真是刚想到永八，就被永八打扰了呢。
因为我此时坐在树干上，所以我往下看去，永八现在就穿着蓝色的甚平持着棍子站在我下面。
“又怎么了？我觉得你不需要再来这里了哦，你已经出师了。”
“不……该怎么说呢，有一些锻炼不到这里就不舒服啊。”
永八咧着嘴笑着，他已经加入了新组织的自警团，有着稳定的工作和收入，我不由地想起了恭介，其实恭介只是出身在一个不太好的时代，如果……他加入了不是驱魔人而是自警团，那么一切都会改变吧，嗯，我想至少永八和恭介关系会很好就是了。不过这也不过是幻想。有一些幻想是幻想乡都无法实现的，这就是现实的残酷呢。
带着遗憾的色彩，我看了看手上的物语，再看了看身下拿着棍子的永八，我莫名奇妙地笑了笑。
“那你就随意吧。反正不影响我。”
“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老师谢谢你！”
说罢，永八就跑到了开始甩棍子了，然后一边挥舞一边发出：“呀！哈！呀！”的富含节奏感的声音。
“其实如果你真的不不喜欢的话可以换个地方去整理物语啊。”
我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也没影响我，而且这样也不坏啊！”
“其实你……只是自己和他划分了界限而已。对永八而言，你永远是他最敬佩的老师。”
“或许是。”
“……”
面的我这么不坦率的回答，瓶中之鬼也觉得无语了。
“妖精，你真是个笨蛋。”
“是呢，我就是个大笨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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