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完啦?您老倒是继续往下说啊?
“哈哈你这个学生娃可是问到了你崇爷的避讳。要说贵族是工作的话,你崇爷那还真是贵族。是吧?老崇?”
“你个老孙头,就是嘴欠。”说着,崇大爷扭头用兰花指虚点着一位面容清瘦的老者,眉目含春,一脸的娇嗔。
这位儒雅的孙大爷应该是工厂里的工会领导或政工干部,说话总是习惯性的想要叉腰。红光满面的肯定不是肾虚,架势很足却没什么气势。指节粗大,没有明显的茧子。皮肤也保养得很好。受教育程度应该不高,总爱引经据典却每每蹦出一些俚语荤话。三七分头梳得一丝不苟,衣着打扮却很随便。嗯,应该差不多。罗醒了心里暗自分析着。
“虫儿爷儿,是贵族。我了解对吧?”
“你应该说:我说的对吧?不是了解。是崇,不要儿话音。”
这孙大爷怎么也一个毛病?净找话茬,不接话头儿?
罗醒了之所以对“兰花指”崇大爷的身份感兴趣,是因为他心里有些拿不准。崇大爷唱的是青衣花旦,不是“兔爷”。只不过有点儿入戏太深,已经分不清戏里戏外了。
崇大爷的家世应该不错,但他好像除了京戏别的不会或是不感兴趣。又明显的不是科班出身,自然也不会登台演出拿这个行当作谋生手段。春风摆柳、细皮嫩肉的应该也没干过粗活,那他靠什么养活自己?还养得这么滋润?这么经年久月的潇洒?
“你崇爷是位老旗人。”好在孙大爷终于接上了话头儿,罗醒了不敢再打岔了。
“知道旗人是什么的干活儿不?”孙大爷的第二句话却又要跑偏。
“是奇怪的人?高人?”罗醒了装模作样的试图将话题回归正轨。
“哈哈高人?也对。咱们这位崇爷年轻时提笼架鸟,上午泡茶馆,下午泡浴池,串戏园子捧角儿,那日子过的真是贵族。后来被政府改造的时候倒是扫过几天马路,那是他这辈子唯一做过的工作。
开会倒也参加过几次,不过都是批斗会。那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登台。如今守着家里的大宅子收租过日子,依旧是提笼架鸟的自在逍遥。这个人的命真是好啊!现在依然是最有钱的主儿,那老宅子怎么也值个一千万。”
“你个土鳖孙,一千万只能给你个门儿。”
“哦,感情儿这位崇爷就是一个老败家子。旧时老北京人嘴里的“爷”,现今的“顽主”。”
在北京,所谓的“顽主”也是分几个阶层和阶段的。解放前,这类人大多是家道中落的无赖子弟。没本事,没手艺,也没什么大钱。却能仗着老一辈儿的名望积累和超出一般人的眼光见识,自己趟混出一片小圈子。
四九城儿无论贵贱,见了面都得尊称一声“爷”。替人谋划和撑场面也大多公正和平,不为利益,只求人前人后的光鲜体面。多半是靠嘴不靠力,也就是所谓日积月累的“威望”,镇吓一方。
解放后,尤其是在“打倒一切”的动荡岁月,这类人多以下九流子弟居多。没什么文化和见识,却有着老辈儿传承下来的古道热肠。在追求所谓“威望”的过程中,嘴自然是不好使,也就只剩“力”了。而“威望”的势力范围大多只是几条胡同,就更别提四九城了。
但有一点,就是“顽主”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仗义”的代名词。这种“仗义”无论敌我,只是对象的范围比较狭小。
“顽主”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大多都有一门专精的手艺或特长。崇爷的特长有些另类,因此显得有些各色。但“仗义”的本色一点不少,这里几位大爷的早点茶水都是崇爷预备的。
周围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
罗醒了也装作一脸懵懂的笑着。他对这一大套说辞不能表现出完全了然的神态,那样就令人怀疑了。罗醒了小心翼翼的拿捏着。
“呵呵,老孙头那是嫉妒。他这辈子除了去公园,就没进过那么贵重、那么敞亮的门。”
几位大爷再次笑成一片。
说话的这位是拉二胡的李大爷,退休前是专业剧团的头把。为人很是豁达,老伴儿应该去世了。这般年纪的人基本没有离婚或孤寡一辈子的。李大爷的衣服在领口处总有污渍,是洗了以后没洗干净的那种陈垢。
仪容也打理的很随便,却总端着一个包浆灿然的紫砂小茶壶,时不时的抿一口。这做派应该是见过大场面的,又曾经是文艺界里的“腕儿”,这种状态只能是孤寡而且子女不在身边。
罗醒了喜欢上了这种“看”的状态。
师傅给他打开了一扇门。
一扇一直在身边却一直被忽略的崭新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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