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觉得自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寒冷,不过今日倒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温暖。
琵琶骨上传来的痛让他的眉尖轻轻的蹙起,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痛楚,只有在这样的痛楚之下,他才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并不知道,不过他觉得老天既然没有要他的命,总有老天的理由,或许是让他见证着什么。
就这么活着吧,只要他不死。
当年他们几个人暗地里斗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九弟因为意外的受伤住在宫外,所以他能远离那些兄弟之间的萧墙。
现在想来,九弟那次受伤怕也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必然。
算上一算,他已经有五、六年没有见过九弟了,那个毛头小子如今已娶妻。其实他也不过二十八的年纪,却总觉得自己已经历尽了沧桑。
老的不是人,而是心。
九弟的封号应该是宁,而当年他的封号是安平。
父皇是想让他安宁平静的度过这一生,他却偏偏要去一争天下,如今想来,当初的冲动真是傻的可以。
他并不后悔当年的冲动,只是觉得自己当年的举动有点幼稚可笑,就算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又怎样,变得和冷昊天一般的无情吗?无情就无情吧,却偏偏要用最温和的笑容去蒙蔽一切。
败落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只是承受的惩罚有点沉重。
当年若不是他一时的心软,如今鹿死谁手并未可知。他毕竟还是自己的弟弟啊,不够狠心痛下杀手,换来今日的下场。
一丝苦笑浮动在唇边,冷千夜将披风又拽了拽,长叹了一口气。
回到舞凤阁的时候,墨迟在门外迟疑了片刻,还是让小宫女前去通报。得到皇后的同意,她才缓步的走了进去。
舞凤阁之中香气盎然,温暖如春,与适才她去的那所宫舍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墨迟宁了宁自己的心神,上前行礼。
冷瑜和童梓容依然各自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只是冷瑜的目光已经有点恍惚,似是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他,而童梓容则一直笑若春风,姿态完美的连墨迟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一个人是如何一直保持着自己在任何时候的美感的?无论她是举手还是一颦一笑,分寸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弟妹回来了。”轻轻的朝墨迟点了点头,她及时的递上了一杯香气四溢的茶水,“快喝上一杯,暖暖身。这胡国的冬季不比南岳,是异常寒冷的。”
低眉接过杯子,墨迟顺着她的话应了一声。
微微的抬起了眼梢,看了一眼墨迟,冷瑜的目光恢复了平静,他起身朝童梓容一弯腰,“既然她已经回来了,那臣弟就带着她先行告退了。”
不继续了吗?墨迟忙放下杯子也起身行礼,“多谢皇后娘娘的款待,臣妾告退。”
“去吧。”朝宁王夫妻俩一挥手,皇后笑道。
从皇宫出来,冷瑜一路都很沉默。倒是墨迟有点神思飘忽。
快到王府的时候,冷瑜才无意的问了一句,“适才你去了哪里?”
墨迟想了想,还是很老实的回答道,“无意之中走到了皇宫一处很破旧的地方。”
“哦?”本是无意的冷瑜挑起了眉梢,“哪里?”
“不认识。”墨迟摇了摇头,“院子没有任何匾额,我遇到了一个人。应该是王爷的兄长。”
“五哥?”墨迟的手腕一紧,就已经被冷瑜探身过来紧紧的摄住。
很痛啊,你究竟知道不知道轻重?墨迟一皱眉,“应该是吧。他说他名叫冷千夜。”
冷瑜看起来很激动的样子,“他和你说话了?”
更痛了。墨迟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几乎要被他捏碎一般,额头上也痛出了细细的汗。“王爷。”她挣扎了一下,“你捏痛我了。”
“哦。”冷瑜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力量过重,忙松开了墨迟的手腕,力量骤减,墨迟抽回了自己的手。手腕应该已经被捏肿了,她没有掀开衣袖去看,只是将手收了回来。
“快说,他可曾与你说话?”冷瑜急道。
“恩。”墨迟点了点头,“说了。”
“都说了什么?”五哥自打回来以后就不愿意与人多交谈,他去看过他两次,都被他给轰了出来,看墨迟的样子,倒不像是被他撵出来的。因为他居然肯告诉墨迟他的名字。
“也没说什么别的。”
“他知道你的身份?”
“恩。”
“知道没赶你走吗?”
“赶了。不过我留了一件披风给他。他住的地方实在是太冷了。”
“名字是他亲口告诉你的?”
“恩。”冷瑜问什么,墨迟都据实以告。
她心思坦荡,自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他居然真的愿意将名字告诉她。冷瑜重新打量了一番墨迟,轻轻的叹了口气,“既然他愿意将名字告诉你,就代表他并不讨厌你。”他朝前探了探身,第一次郑重的握住了墨迟的手,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她,“以后帮我经常去看看他可好?”每次只要他一靠近那里,屋子里就会飞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五哥不想见他,每次他送过去的东西也会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来。如今既然他肯接受墨迟,那就代表他也能借由墨迟去接近五哥了。
“不是不可以。只是。”墨迟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为难。
她无事如何入宫?
“入宫的事情,我可以帮你解决。”冷瑜看出了墨迟的难处,忙言道。
迟疑了一下,终究敌不过冷瑜那恳求的目光,墨迟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冷瑜朝墨迟感激的一笑,“麻烦了。”
“不用客气。”墨迟轻轻的摇了摇头。
一股怪异的气氛从两个人之间弥散开来,冷瑜注意到自己正轻轻的握住墨迟的手,忙松开,而墨迟也略微有点慌乱的别开目光,将手收回,交错在自己的膝盖上。
“你真要去春风楼舞上一曲?”沈傲月翘着二郎腿坐在房檐上,大声问道,墨绿色的侍卫长袍被他坐的全是褶皱。
房内,墨迟描画眉毛的手停滞了一下,看了看镜子之中自己,“王爷说只要我肯去跳上一曲,就放了小丫。”
“他说你就信?”沈傲月心里别扭,那王爷不就是摆明了要羞辱她吗?哪个男人会让自己的老婆去那种地方跳舞?除非是心里极度的厌恶,怕是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没有必要骗我。”描画好最后一笔,墨迟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
峨嵋淡扫间就已经仪容万千,她不过是按照娘当年的妆容为自己也依葫芦画瓢的画了一个,却没想到镜子里的自己竟然是如此的明艳。
寻了一件宽大的披风将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住,墨迟走出了房门。
“你真要去?”见她已经准备好了,沈傲月从房檐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衣摆上沾染的积雪。“你若是不想去,就不要去了。若是冷瑜敢对小丫做什么的话,我去帮你把人抢出来就是了。”
“那抢出来之后呢?”墨迟问道。
这个。沈傲月倒是没想过,抢出来,他就不能在王府这么光明正大的待着了。
“唉,你考虑那么多做什么?大不了我带你们走就是了。”沈傲月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带我们走?”墨迟轻笑了一声,“走去哪里?去西域?然后你拿到碧凝珠丢下我们远走高飞?”
沈傲月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没担当的人?”
“你帮过我,我很感激你。只是你的心里也明白你现在要保护的并不是我,而是你想要的东西。”一言中的,墨迟坦然的说道,“你可以随性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我不行。至少现在不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只希望麻烦少一些。”
墨迟的话让沈傲月的脸色更加难看。
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武林之中多少少女都希望他说出带她们走的话,偏偏就她一点都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不过也好,他素来是个我行我素惯了的人,要是真的带两个女人在身边,还不知道有多麻烦呢。
撇了撇自己的唇,他晃荡的跟在墨迟的身后。要去丢人是她的事情,既然她都不当回事情,那他瞎操什么心?
王府的马车就在后门挺着,赶车的人是曾管家。
墨迟踏上了马车,沈傲月策马在后面跟着,一车一马悄然的从宁王府后门驶出。
其实他还是给自己留了一些颜面的。
墨迟看到这遮盖的严严实实的马车就明白了冷瑜的用意。
马车很普通,是胡国百姓常用的那种,而且是从王府的后门驶出,曾管家带着一顶宽大的帽子几乎将自己的容颜完全遮盖住。
若不是沈傲月那厮跟在车后,任谁也看不出这马车是从王府中驶出的,里面坐的是宁王妃。
墨迟偷偷的朝后看了看,忍不住微微的一笑,沈傲月好像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身上所传的侍卫衣衫过于醒目,他故意放慢了速度,远远的跟在后面。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