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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是一尊关公像啊。”我手指点了点那石像垂下来的胡须。中国寺庙里供奉的神像,除了关羽,还没有第二个人会留这么长的胡子。说完我右手捋髯,左手提刀,摆出一个京剧里关羽瞪眼的架势,木户加奈“扑哧”一声乐出声来。

“可是,关羽怎么会出现在佛教的寺庙里呢?”

“关羽在儒教、道教和佛教里,都被视作是守护神,所以在各地的寺庙里,都会有关羽神像的身影,是类似于护法珈蓝神16一样的存在,也是中土佛教融合当地传统的见证。”

“那关羽是什么时候从人间的武将,变成佛教神灵的呢?”木户加奈抬起脸好奇地问道。我恰好之前收过关公像,所以研究过几本关公崇拜演化的书,对这个略知一二,便告诉她:“这个说来就话长了,总之历朝历代对关羽不断地神化,不断地加封号,慢慢从一员武将变成名将,又变成了神将。”

“你知道的还真多。”木户加奈大为佩服。我脸一红,前不久我才在姬云浮面前栽了一个大跟斗,听到这种恭维,还真是有点吃不住。

“没办法。这个也是业务需要……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之前收到一尊关公铜像,特别精致,说是宋品。我一看铜像背后写着显灵义勇武安英济王几个字,就乐了,说您这个肯定不是宋朝的东西。为什么呢?因为宋朝关羽的封号,叫做壮缪义勇武安英济王。后来到了元朝,嫌壮缪两个字不够威风,才给改成了显灵。所以关公像是哪一朝哪一代的,一看封号便知。”

木户加奈听得十分认真:“我在日本也看到过关羽崇拜的痕迹,想必也是与中国同源。”

“嗯,就是这样没错……”

我随口答应着,拍拍那尊破败的关公像,表面平静,心里却像煮开了锅的饺子一样,沉浮不定。

原来我一直有一个疑问,百思不得其解:许一城为什么让郑虎来到岐山铸造青铜关公?这个举动,到底和玉佛头有什么关联?

现在,看到这尊供奉在胜严寺的半截关公像,让我隐约捕捉到一丝灵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关羽正式被引入佛教,最早是在隋开皇17十二年。当时的高僧智剀在玉泉山为关羽亡灵授菩萨戒,使其成为佛门弟子。到了武则天时期,禅宗的北派创始人神秀就是六祖慧能的死对头在玉泉山建大通禅寺,第一次将关羽封为护法珈蓝神,正式引入佛教神灵体系。

而就是这个神秀,后来被武则天请到长安供养,号称“两京法主”“三帝国师”,恩荣无加,成为中国北方佛教界的领袖人物。

神秀既然进过长安,那么关羽崇拜随之进入上层社会,不足为怪,而神秀作为佛教权威,武则天修造佛像什么的,也会请教他的意思这个联系非常牵强,还缺少关键性证据,但毕竟让我摸到一点门道了。

我一边走一边沉思,还得留神不要让木户加奈看出来她还不知道郑虎和青铜关公的事情。木户加奈倒没起疑心,拿着相机喀嚓喀嚓拍个不停。

这时候,一个老道士挡在了我们面前。

是的,我没看错,是一个在和尚庙里的老道士。这道士花白头发,戴副眼镜,梳了一个松散发髻,披了身脏兮兮的道袍,有点像是电视剧西游记里的鹿力大仙。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旗杆和一个小马扎,旗杆上写着“算命”两个字。

“这两位,要不要来算算命啊?不准不要钱。”老道士张嘴就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标准得像是新闻联播播音员。

我和木户加奈都乐了,我开口道:“你一个道门弟子,怎么跑来佛家的庙里搞这一套,不怕佛祖说你抢生意吗?”

老道下巴一抬,一脸不屑:“我告诉你们,正经和尚是不会算命的。佛门经典一万三千六百卷里,没一句教人求神问卜。所以凡是求签看相的和尚,都是不遵戒律的野和尚,糊弄愚夫氓妇而已。我们道士搞算命,才是本职工作。”

我听他说得有趣,索性停下脚步,把我的八字报过去。老道把旗杆戳在泥土地上,小马扎一扎,大马金刀坐下去,掐指算了几下,双目“唰”地睁开:“你这命格不错,山道中削。”

我咯噔一声,之前有人给我算过命,也是这么说的。看来这老道还真有两下子。我连忙问他:“那你能看出来我最近运势么?”老道斜乜一眼木户加奈:“别的不知道,命犯桃花是一定的。”木户加奈也好奇地凑过来,让他看手相。老道捏过她的手,看了一番道:“你不是华夏子民,倒像是海外之人。”她大为惊讶,问他怎么看出来的,老道捋髯一笑:“你的护照掉了……”

木户加奈连忙低头,看到自己那本写着“日本国护照”的护照落在了地上。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觉得这老头可真是有点意思。他说:“看你们挺投缘的,老道我实话实说吧,算命这东西,三分看天,七分看眼色。一看你们衣着举止,再谈上两句,来历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再顺着来历说话,基本上都错不了。”

“您就不怕我们听完实话,不给您钱还骂您骗子?”

“老道我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你们俩不是那样的人。”

“那我们是什么人?”

“嘿嘿,你们都是聪明人。我跟你们说八字运势,你们不一定信,但跟你们说实话,你们肯定觉得我这人有趣,一准给钱。”

老道的话让我忍俊不禁,想掏钱给他,一摸兜,才想起来刚才全扔给胡哥了。木户加奈见状,从她的钱包里拿出一张一百元,递给老道。老道吓了一跳,连声说这太多了太多了,我说你就收下吧,也算缘分,他才战战兢兢接过去,反复叠了几下,揣入怀中。

有了这一百元垫底,我们很快就熟络了,索性坐下来跟老道攀谈起来。老道也不避讳,说起自己的经历来。他俗家姓谢,本是这胜严寺的一个小沙弥,后来太清苦,不干了,跑去四川青城山改投了道门。“文革”时候胜严寺被焚,僧众流散,青城山却是岿然不动,让谢老道躲过一劫。改革开放以后,宗教界解禁搞活,他就跑回岐山,在各处寺庙道观里转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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