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暮色昏沉,以往叶露珠要比这时更晚一些走出饰品店,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向南门头那条人迹罕见冷风嗖嗖的深巷走去。
在苏月澜未来日子里回忆从前,跟随妈妈不急不缓的脚步走向那些被光阴磨损的长巷,巷子两旁低矮的房屋围墙和潮湿墙角布满苍苔的幽石,仿佛置身于一个陈旧的时代里。
她还从来不曾知道,也未曾想过,在这个高楼林立越来越繁荣的都市,有一群穷人被慢慢驱逐到这里。贫民窟的诞生就像社会发展趋势的必然产物,这里整栋楼房的租金还不及高档小区一户人家的物业管理费。想在巷子里找一家像样的超市,为妹妹购置一些生活所需都徒劳。面对面看到妹妹的时候,这一刻,这样的一个画面,在她经历一次地震一样的内心世界中打下了永久的烙印。
妈妈牵住她的手,过道里灯光太昏暗,楼梯又过于陡峭和狭窄,苏月澜一步一摇爬上楼梯,尖头高根皮鞋显得非常不便。
楼上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股刺鼻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卧室空气混浊,病中的苏卿雪也许怕冷,老式房屋的木头窗子紧闭。苏月澜向一张古旧的木床上望去的时候,正好苏卿雪被推门的声音惊动而望向门口,妹妹的目光柔弱无力,面色苍白,脑袋斜靠在一个厚实的大枕头上,单薄的被单罩着她瘦骨伶仃的身体子,近期苏卿雪日渐消瘦。
“卿雪,是我来了。”
苏月澜走到床沿,坐下来拉住妹妹露在被单外面的一只手,用一种比平时对任何人都温和而关切的声音叫妹妹名字。
这不是多年前姐妹两假期分别后见面时欢呼的心情,也不是父母离异后她们偶尔碰面的雀跃心情。属于苏卿雪的时间就像落山太阳光线拉长了身影一样变得漫长。她现在是听着屋檐的雨滴,看着台阶的苍苔生长,数着妈妈脚步声一点点走近而过日子的。姐姐的到来,无论给她带来多大的惊喜和埋怨都和大自然的万物生长一样平静,她既没有表现出与亲情久别重逢的欣喜,也没有一句怨言去衔恨姐姐过去对她的不闻不问。长期的病痛培养出了她性格里对孤独感的极强适应能力,这种品性在她体内生成以后,她像珍视黄金一样珍视它。
当晚,苏月澜就在妹妹的右侧和衣躺下。
九月的时光,在这里极少看到月亮从屋顶冉冉升起。
在围墙遮得不够严实的庭院,能听到呼呼的北风刮过鹅卵石巷子,吹打着木门。苏月澜睡意全无,她又想起傍晚走过门外那条七拐八弯的巷子,那条像旧社会穷苦人家身上打满补丁的巷子。这个年代,也只有像母亲和妹妹生活得这样赤贫、凄苦无望的人才会住进这种地方。
现在给她
感触更深的不是妹妹眼前的疼痛,而是自己对贫穷有着更深入的恐惧和妹妹没有多少指望的前途。她觉得面对困苦,有时旁观者比亲历者产生着更深刻的体会。让她心疼不已的是:病痛之中的妹妹有着让人无比欣赏和佩服的地方,长期的疼痛对身体的折磨并没有磨灭苏卿雪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知识的强烈求知。
枕头边、台灯下、床头柜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各种书籍。
苏月澜随手抽了一本出来,是海明威的老人与海,记得上高中时就是为了能更好地看原著,她才在英语上下了狠功夫。姐妹两有许多志趣相投的地方,对名著的热爱都达到痴迷程度。由于知识的局限,苏卿雪历来只读中文版,况且能想象这么著名的老人与海原著绝不会给人一种老人在海上打鱼的故事这么乏味。她的睡眠太浅了,能被旁边人的一个翻身吵醒,睁着眼睛整夜都不需要再睡觉。
两人都坐了起来,越聊越欢,和过去一样投机。现在她从姐姐这里得到证实老人与海只有在原著中才能感受出作者娴熟把握语言技巧的强大张力和魅力所在,让人读着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接下来苏月澜提供给妹妹阅读译本唐吉坷德,必须是杨绛先生翻译。情人一定要看王道乾的译本。忏悔录一定要看黎星的译本当下滔滔不绝说了十几部世界名著翻译作者出来供她参考。
一时间苏卿雪对姐姐不免肃然起敬,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赶上她的学识。
对高中未上完就辍学的妹妹,在各种话题里都能高谈阔论地描述自己独到的见解和深厚的造诣,让苏月澜吃惊又欣喜,接下来她又满怀热情地和妹妹探讨纳博科夫最惊艳之作洛丽塔,两人都一致认识到被后半部分的内容弄得有点晕头转向了。她们最热爱的依然是屈指可数的那几本西线无战事、百年孤独、红与黑、名利场、白鲸、苔丝、荷马史诗、还有卡夫卡小说全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多,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们对名著的了解甚是丰富。
“如果老人与海没有被翻译糟践,海明威在世界史上可也是举重若轻的人物。”
苏卿雪连忙插话:
“这不影响他的知名度,只能是读者的一个莫大遗憾罢了。还有勃兰特三姐妹,真是叫人爱不释手。”
苏月澜点头表示认同,接着自己又往下说:
“大仲马小中马,雨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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