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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亲倒比父亲能养家。她闲暇里做些精巧绣活托人带出去卖,有时也帮人写书信。帮人写字是不要钱的,但是上门来求的人都会手里拿把青菜或几个鸡蛋,这样的一口吃食对我们家来说也是雪中送炭。王大娘的儿子有几年在外面当学徒,我记得她隔一阵就端着个钜过的青瓷碗,笑呵呵地找过来。窗纸的破洞透进来几线光,大着肚子的母亲艰难地俯在炕上借那光写字。王大娘坐着板凳,把我夹在腿间,一边给我编着“五股穿心大辫子”,一边在我背后唠叨:“你娘是拿自己这手好字把你喂大的,可惜你生成了个女娃娃,否则还不得去考状元?!”辫子编完,信也写完了。王大娘把我拎着转过来,从那碗里拿粒香脆的炒豆子塞进我嘴里,说:“要是知道疼你娘,就帮着求求老天,让她这回生个男娃娃!将来念书做官去,让你爹娘享享福!”豆子带着油香,嚼起来嘎嘣嘎嘣的。

起初徐大户时常很生我父亲的气,因为有时会突然几天都找不到他人在哪里,母亲只能低眉顺眼地赔不是,回头抱着我唉声叹气。不过等父亲回来,徐大户的气就消了,因为李老疤一定会带回来不少让人眼馋的野物。不管是炖是卖,都少不了他这位东家的份儿。又过了些年,徐大户也懒得生气了,全村都知道我父亲不擅长村里的“正经营生”,就爱打猎、捕鱼、捉鸟,这贪玩毛病改不了的。父亲被人说得烦,就留了一手好玩儿的绝活没告诉别人,只有领我们姐弟进山的时候才露一露。每次去抓鱼、拾柴,我们总是先到处去捡一大把石子给父亲,说打哪儿他就能打哪儿,一毫不差。开始父亲只让我们看,后来耐不住纠缠,就背着母亲教会了我们。

不过爹的贪玩偶尔也有奇效。有一年,他从山里抱回来一只受伤的小鹿,放在徐大户家院子里慢慢治好了。母亲闲时缝了几个惟妙惟肖的小仙桃小佛手小灵芝串起来,挂在小鹿脖子上。徐大户的爹天天进出溜着一只鹿,觉得自己真像个寿星,一高兴嘱咐把一个堆放杂物的小院腾出来,朝外开了门,我们总算是有了自己的一个家。

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院儿,我在小孩子堆里骤然神气多了。我的母亲漂亮温柔,从不像别的村妇那样粗起嗓子骂人,所以村里的小孩子都喜欢聚在我家门口玩。晚上母亲在灯下教我写字背诗,我第二天就现学现卖,在外面沙土地上写了教给别的孩子。母亲拿张凳子,坐在墙边阳光地里做着做不完的针线活,一只眼睛看着到处爬的二弟。我们玩起来好一阵吵一阵,她都只是看着笑。只有我把字教错了的时候,才板着脸过来拧拧我的腮颊。这样的日子像是一成不变地过了好多年,地上爬的娃娃大了,也站起来在那沙土地上跑着玩了。阳光地里多了个摇篮,后来摇篮又让别的添孩子的人家借走了,原先装在那摇篮里的娃娃在母亲脚边到处乱爬。

其实村里的孩子从小都要帮着家里做不少活计,但是那时候几乎什么事情在我眼里都是“玩儿”,无非是跟父亲玩累了跟母亲玩,跟母亲玩累了跟弟弟玩,跟弟弟玩累了跟其他孩子玩,没人理我我自己玩。直到现在,回头去想十三岁之前的日子,仍然觉得那时就是成天在玩,日子的穷苦似乎没有在我简单的头脑里留下丝毫忧伤。

往后就不是总在玩了,我们那地方出大事了。

题外话

女主的名字终于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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