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sk.x3qdu.com

李纳骂了一声:“咦!竟是一头犟驴!”旋即一声响哨。赌博喧闹的纨绔少年、浮浪子弟听到哨声,都安静下来,散到两边,齐刷刷盯着场圃中央的偶耕。李纳击掌三声,院子一侧的厢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个魁梧壮汉,正是都播贺。

都播贺一登场,四周便是一通惊呼。他头发卷成一根麻辫,盘在后脑勺上虬髯如同钢丝扎成,根根倒竖,被风一吹,铮铮有声二目深陷,眼圈深重,瞳孔里射出火光脖颈以下,果然是虎背熊腰、象腿猿臂,身上块块肌肉饱绽外露,一身筋骨如同浑铜铸就。他两步跨到场圃中心,踏得地面震颤站在偶耕对面,比他整整高出一个头,体形几乎是他的两倍。

偶耕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今日凶多吉少,不禁垂下头来。都播贺见挑战之人呆若木鸡,全无兴致,懒懒地走过来,没精打采伸出拳头。偶耕见他大手一伸,急忙挫身躲过,趁他心不在焉、动作迟缓,移步上前就是一拳,打在他胸膛上。这一拳未使出全力,却是内含真气,打得都播贺倒退三步,险些没站稳。

围观的都是些浮浪子弟,见到这愣头小子先赢了一拳,个个惊开朵颐,使劲吹哨起哄。座中恼怒了李纳,端起葡萄盘子,朝场圃中间重重摔了过去。

都播贺吃了一拳,又见主人摔盘子,气得五内欲裂。他使起蛮力,冲偶耕扑了过来。偶耕见他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脚印,知他力气了得,一旦落入他手,定会被揉捏至死,因此不敢怠慢。当下提气运功,守住身形、稳住步法,并不贸然进击,而是腾挪闪避,寻找对方破绽。

场圃之上,一个只顾攻,一个只顾守一个气势逼人、连番出击,一个围着场圃打转、小心躲闪逃避。如此斗了三十余合,场面甚是沉闷。李纳看得几欲瞌睡,指着李胜鼻子骂道:“你身为十将,却是个窝囊废!找这么个脓包,在场上只知道躲闪,还比个什么武!”

李胜只得站立,冲场上吼道:“你他妈别怂包了,上去跟他打啊!”一面将手中的茶杯扔向偶耕。

偶耕躲过茶杯,不提防都播贺趁势欺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大吃一惊,正想躲闪,早被都播贺举了起来,摔在地上。偶耕一个鱼跃,正要起身,都播贺跟进一脚,踢在他肩膀上。偶耕身子飞出,砸在场圃边沿的立柱上,缓缓滑落下来。场圃之外立即一片叫好之声,李纳吃了一口葡萄,露出笑脸。

偶耕被他一摔、一踢,五脏几乎被震碎。勉强起身,眼中直冒火星,耳朵里嗡嗡乱响。眨眼间,对面黑影晃动,一股腥风铺面而来,原来是都播贺飞脚踢出。这一脚要是被踢中,定被碾为肉泥。偶耕拼起性命、用出全力,举拳将飞脚拨开,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溜到场圃另一边,艰难站起身来。

几个胆大的闲汉,在场边推了偶耕一把,将他推入中央。都播贺摇头晃脑走过来,准备抓起偶耕,将他活活撕作两半。

偶耕恍惚之间,近乎绝望:眼前敌手不是人,分明是巨灵神下凡,如何抵挡得住?他踉跄两步,忽而灵光一闪,看出都播贺身体沉重、步法疏阔,心中萌生一个念头:这个庞然大物何等凶险,我越想远避,却越是避不开,不如搏命进击。主意已定,当即运起步法,欺身而入,与都播贺近身相搏。

都播贺见对手胆敢正面进击,气得嗷嗷直叫。他迎着偶耕,巨手拍下,抓他的后背,膝盖屈起,顶他的前胸。偶耕顺势转身,从他的腰间攀援而上,重重一拳,打中他的肩颈。都播贺摇晃两下,稳住身形,不提防偶耕空中腾跃,蓦地再出一拳,不偏不倚打中面门。

这两招变起不测,快若疾风闪电,将全场都惊呆了。李纳见了,气得反手一巴掌,将身边女子打倒在地。李胜赶紧离座,在一旁好言抚慰,李纳仍然气愤不平,一脚将他踢到。李胜虽然身为十将,此时一心趋附李纳,唯有俯首帖耳,不敢面露愠色。

都播贺吃了两拳,嘴角流血,狂躁起来。当即獠牙毕露、铁爪亮出,嚎叫着扑向偶耕。偶耕起初被敌手威势所震慑,十分紧张畏惧,接过五十多招之后,心中盘算:不论是赢是输,今天难逃一死,不如痛痛快快打一场。想到此处,心境顿时开朗,兼之两拳打中都播贺,偶耕精神一震,当下稳住心神,迎着都播贺又斗了三十余合,未分胜败。

场中一番缠斗,场下李纳看得入神。李胜附耳说道:“这个愣头小子,是节帅新近招募的十将。我费了好多周折,才将他请到这里。”李纳渐渐佩服偶耕的本领,说道:“这愣头小子有些本领,打得还行。”李胜干脆坐到他身边,低声说道:“少将,您的一喜一怒,小可都铭记在心。您想到的、未想到的事情,小可无不费尽周折,尽力办得妥妥帖帖。来日投到将军府下,还望少将多多庇护、多多担待。”李纳说:“这个自然,你投到李家门下,少不了你的好处!”

二人正在闲聊,忽闻场上一声闷哼,原来是都播贺一拳砸中偶耕背心。偶耕一个趔趄,身子飞出,眼看就要重重摔倒,都播贺狂性发作,欺身上前就要行凶。千钧一发之际,偶耕顺势翻身,飞起一脚扫在都播贺脸上,自己化险为夷,又重创敌手。只听咣咣两声,两人都是背部着地,摔得不轻。

浮浪子弟无人挂念偶耕安危,因见都播贺又吃了一记重腿,纷纷喝倒彩,喊道:“什么回纥武士,看来不过如此!”有几个纨绔少年挠头嘶吼:“不争气的胡人,快去撕了那小子!”李纳坐直身子,茶也不喝,水果也不吃,聚精会神看着场上变化。

都播贺先站起来,弯腰去抓偶耕的腿脚。偶耕急忙鲤鱼打挺,站到一旁,身子却左摇右晃。都播贺奋力向前扑,想要压倒敌手。可他尚未扑出,腿已发软,才知中气亏虚、精力耗损,身上没了力气。偶耕调匀气息,忍住身上伤痛,挪动步子、谨守门户,严防对手猛攻突袭。

“快与我杀了他!”李纳陡然将茶壶摔在地上,冲都播贺吼道。

都播贺狂吼一声,拼命相搏。偶耕见他张牙舞爪,知他失去理智,只得提起全部精神、用足身上余力,一招一式与敌周旋。二人又是一场混战。李胜见李纳面上难看,急忙冲偶耕打手势、使眼色,叫他败给都播贺,可是偶耕浑然不顾。

猛然间,都播贺抓住偶耕的衣襟,奋力回拽。偶耕大惊,拼命向外闪避。咔嚓一声,偶耕身上短衫被撕成两片碎布,高高飞起,飘然下坠。偶耕热汗横流、筋骨饱绽,身上淤青清晰可见。都播贺也一把扯碎衣服,赤膊上阵,胸前汗毛如同钢丝密布,嚓嚓发出挫响。

偶耕寻思:“我既已与他相持到现在,决不能蹑手蹑脚,一味躲闪。他身长体重,体力损耗更大,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不必怕他。”他竭尽余力、重振精神,跃到都播贺面前,见招拆招,拳脚相配、攻守相合。场圃之中,两个赤条条的汉子,一个壮大、一个瘦小,一个黝黑、一个赤红,斗作一团、昏天暗地。只见肉影翻飞,吼声、喘息声、肌肉撞击声冲击耳鼓、震慑心魄。二人汗水飞溅,有的砸在看客的脸上,涩涩生疼有的溅到看客的嘴里,看客咧嘴骂道:“又咸又臭,比寡妇的尿还难喝!”

二人又斗了三十余合。都播贺突然一声断喝,抓住偶耕的肩膀,一把举过头顶,就要往下砸。谁知偶耕满身大汗,滑如泥鳅,猛一挣扎,已从都播贺手中脱落,回身一拳打中他的鼻梁。都播贺身子后倾,同时右脚扬起,踢在偶耕胸口。又是咣咣两声,二人同时摔在地上。

偶耕气力用尽,以手撑地,缓缓起身,汗下如雨,身上泥垢纷纷滑落。都播贺盘腿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胸毛狂抖。李纳还在叫骂,都播贺愤然起身,三两步跨到他跟前,嘶吼一声,如同惊雷:“今日饭菜,既无粳米,又无肥牛,饿得我腿脚无力。让我吃饱了,再和那小子对打!”

都播贺一字一顿,震得一帮看客耳膜欲裂。李纳满腔怒火,却又无可奈何,恨恨说道:“你且退下,好酒好肉招待你便是!”都播贺一转身,拨开旁人,径自回屋去了。

偶耕喘息甫定,走出场圃,对李胜说:“这场争斗,我不论是输是赢,都难免一死。现在我和他打个平手,却是可以活了。”当即撇下众人,光着膀子往门外走去。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