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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户宅院乃是一处暗娼。平日里大门紧闭,生客不得进入,唯有那些混迹场中的轻薄子弟、豪商大贾方能入内,进门需吟诵古诗辞赋作为暗号,寒婆专司守门之职。正厅里与黄锦鳞调笑的妇人,艺名葛蕾,三十来岁,乃是宅院之主,虽然已过二八芳龄,愈见得风情万种,人称花魁。左右厢房各住数名风尘女子,每一季皆有新人来到、旧人离去。

黄锦鳞在城中苦心经营近二十年,少不得与道上的朋友往来应酬,浸染既深,自然做些眠花宿柳之事。他是这院落里的常客,与花魁葛蕾熟识。若是一般客人,葛蕾经常推拒,可是黄锦鳞一到,她必定亲自相见。

黄锦鳞轻车熟路,进入正厅,只见葛蕾坐在梳妆台前,春睡方醒,对着菱镜梳妆打扮。她头上倭堕髻,髻上金簪闪闪夺目身上短汗衫,轻薄如烟、缥缈如雾,雪肌玉骨欲隐还现脚上拖着木屐,五对玉趾涂以朱红,好似出水菡萏映日生辉。

黄锦鳞走上前去,掏出夜明珠,放进妆奁之中,又为她戴上珍珠链。他半点虚礼也无,直接将葛蕾揽入怀中、抱到床头,撅起嘴来在她肩上乱亲。

葛蕾顺势躺倒,身子酥软,心中受用,嘴里却说:“你个死人,好些时没见,还是这等牙口不齐,咬得老娘肉疼。”黄锦鳞更不搭话,动手动脚,为她脱下汗衫、褪去亵衣,将她压倒,如同海潮一般奔涌起来。

一时之间,莺恰燕啼、云行雨施。葛蕾受用不尽、娇喘不息,一边柔声说:“你来找老娘,必有所图,绝不是为了和老娘恩爱。”

黄锦鳞大动才毕,翻身倒在床上,揽葛蕾入怀,问道:“我那巫师朋友,最近没来找过你?”葛蕾一听,推了他一把,没好气地说:“你又说起那个鹿友先生,长得跟个丧尸一般,为人最是可恶!实话说与你知,若不是你竭力讨好老娘,老娘才懒得伺候他!”

黄锦鳞说:“蕾儿切莫动怒,看在三爷面上,好生招待鹿友先生。他不为难我,我才能多赚钱财,常来你这里,送你金玉宝石。我今日送你的夜明珠,你喜不喜欢?”

葛蕾扑在他身上,笑着说:“你舍得钱财,又待我甚厚,老娘就跟你说说这鹿友先生。他告诉我,兵马使李怀玉府上,这几日来了京城里的一位客人,被人砍掉了一只手臂。他本是狗一样的人物,鹿友却当成玉皇大帝供了起来,还在云游方士那里买了些丹药给他服用。那云游方士,果然练得好丹药,他的名姓、底细,老娘老早便已知晓。”

黄锦鳞听罢,心中暗惊,却假意问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你如何得知?”葛蕾妩媚一笑,说道:“他叫晏适楚,与鹿友倒有一些渊源,只是两个蠢货都被蒙在鼓里,半点也不知情老娘是九天玄女下凡,这点子掌故怎能不知!”

葛蕾哼了一声,继续说:“晏适楚的丹药,老娘要是有十年八年的闲工夫,也能炼出来,”说着扑哧一笑,“那残废人吃了丹药之后,果然伤口愈合、精神回复,只是裤裆里忍耐不住。鹿友先生屁颠屁颠背他到我这里,我恶心得快要吐出来,叫厢房里的姑娘对付了一晚上。”

黄锦鳞无心听她说这些琐事,在她颈上亲了一口,说道:“鹿友先生如若再来,你安排我与他见上一面。就说我在青州多蒙他庇护,近来又赚了一笔横财,想好生孝敬他。”

葛蕾说:“鹿友一心扑在那残废人身上,这几天只怕难见到他。那残废人在院中时,我勉强陪他饮了一杯酒。那残废人醉得快,醉后絮絮叨叨。我听他说,城东南荒山大泽之内,有多少岔路、多少险阻,往什么方向走,便能走到一座山,叫什么紫帐山。山中有一伙土匪,土匪大哥叫什么张铁汉。这群土匪贩卖私盐、杀人越货,罪大恶极。他撺掇李将军派遣兵马,按他口述的路线前去剿灭。”

黄锦鳞当即变色,赤条条从床上跳将起来,正声问道:“他还说了什么话?”葛蕾突然狂笑不止,拍着黄锦鳞的肚子说:“那残废人是朝廷里监军骆奉先的家奴。你道那骆奉先是个甚等样人?原来他跟驴一样被人骟了,是个伺候皇帝的宦官!”

葛蕾只顾浪笑,黄锦鳞却愁锁双眉,径自穿起衣裤。葛蕾也即起身下床,光着脚走回梳妆台,一面抹粉一面问他:“恰才云雨交欢,怎么起身便走?”黄锦鳞犹豫片刻,说道:“我要出城,有要事要办。你替我央求鹿友先生,就说我定要一见,重重报答他的大恩大德!三日之后,我仍回来找你。”

葛蕾骂道:“你这混账!丧尸鹿友和京城来的残废人,惹得我恶心发呕,你还要老娘去见他们?我心意已决,三日之后便收拾行李,离开青州城。你我今日便是永别!”又说:“不知何故,那残废人惦记上你的锦鳞客栈了,你万事需要小心!”

黄锦鳞心中有事,无论她骂些什么、说些什么,此时已经充耳不闻。他穿好衣服,走出正厅,唤寒婆开门。寒婆面白如雪,终日毫无表情,也不答应也不抗拒,替他开门,让他离去。

黄锦鳞出得门来,眉头紧锁,心中愁烦:在青州城中经营二十年,经历风浪无数,凡事都能摆平,但这一次与往日大为不同。他将葛蕾的话同众兄弟的话两相参照,愈想愈深,越思越恐:紫帐山得罪了朝廷监军,得罪了缁青平卢节度使侯希逸,得罪了兵马使李怀玉,而集结在紫帐山下的军马,必定是前去剿灭众弟兄据葛蕾所言,吕思稷凶狠歹毒,非置紫帐山诸人于死地不可。

“紫帐山地势险峻,青州兵马急切之间未必能拿下,但我必须早早回山,让众位兄弟提早防备。而氐店已被官军盯紧,我逗留城中迟早被擒,还是尽快出城与兄弟们相聚为妙。”黄锦鳞如是作想。

主意已定,黄锦鳞向氐店走去,想去马槽下取些飞钱,买匹快马,急难之时也好逃走。所谓飞钱,又叫便换,是唐朝时开始流行的纸质票据,大抵相当于有宋以后的银票,因轻便易携,逐渐受到官府、客商青睐。

他选了一条逼窄无人的小巷,逶迤而行,从满城穿梭的官兵面前躲过。他一步步挨近锦鳞客栈。客栈外已有官兵看守,门口还围了不少看客。黄锦鳞只得躲在榆荫下等候,伺机翻墙入院。

正在徘徊,背后忽然有人惊呼:“黄锦鳞啊黄锦鳞,你胆大包天,还敢回来?”回头看时,只见二人站在榆树下那正是诱引李纳大闹锦鳞客栈的两个饥民。饥民身后跟着恶狠狠六名壮汉。黄锦鳞不认得饥民,饥民却早受了吕思稷的嗾使,在氐店外盘桓、蹲守,认得他便是店主黄锦鳞。

黄锦鳞微微一笑,问道:“二位兄台,叫我做什么?”饥民道:“你欺行霸市聚众斗殴,将军府李公子因此下令,查封你的门店,捉拿你回府审问。跟我们走一趟吧。”黄锦鳞作揖道:“二位兄台,我若有罪,只该由官府抓捕我,不该由将军府过问。”一语未毕,拔腿就跑。

黄锦鳞一夜未睡,又同葛蕾一番云雨,身上乏力,跑得不快。六名大汉快步跟上,轻轻一推,便将他推倒。黄锦鳞想要挣扎,已被壮汉死死按住,两个饥民拿出麻绳将他绑了,同六名壮汉一起,大摇大摆送他去往将军府。饥民边走边喊:“活捉奸商黄锦鳞,活捉奸商黄锦鳞!”

将军府后门外,讨粥吃的难民、乞丐仍在。一见犯人来到,纷纷聚拢围观,人人拍手称快,称颂兵马使李怀玉扬善除恶、除暴安良,有的还抛掷泥块来砸黄锦鳞。

黄泥糊眼,眼不见物骂声嘈杂,耳不闻声。黄锦鳞身虽被擒,心中却在盘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么紫帐山众兄弟一起死在青州,要么老天爷放一条生路,叫我们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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