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爹熬着酥茶,时不时担心地向远处望着,天上的细月早已经高挂山尖之上,只是这两个孩子为何此时还不见踪影?
耐不住心里的焦急,刘老爹回身走入毡包,夜的寒凉被挡在了的毛毡之外,昏黄的油灯上一簇细弱的火苗随着门帘掀起带进来的轻风跳荡了几下,随后又恢复了安稳。刘老爹撇了眼桌上的饭菜,有颜儿和尘儿最爱的腌牛肉。今日他运气不错,本来是想采些寻常草药,只是已快要入冬,寻药越来越难,一整天都了无收获。谁知天不绝人,在他失足跌入一条凹沟里时竟被他遇到了两只拇指长短的参根子,也不枉这一整天的折腾。等将这两根参子卖去边城的药材铺子,月余的吃食钱总归是有着落了。
于是他翻出家里仅剩的一点银钱拖着一身疲惫走了几十里去边城肉铺子换了些腌牛肉,两个孩儿已经许久没尝到肉香了想着,刘老爹唇边不禁泛出笑意,眼前似已见着晨颜咂着指头咧嘴笑的馋相儿。
还是去找找他们吧!刘老爹做了决定,随手取过落满补丁的羊毡袄子套在身上,带上皮帽儿,手中拿上采药时总提着的锄镰做防身之用。虽然尘儿是个稳重的孩子,但是晨颜那丫头要是耍起小性子来只怕尘儿也拿她没办法。这么晚还不回来,别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忽的看见油灯上的烛火晃了晃,刘老爹回身警惕的看向毡帘,毡帘好端端的挂着,于是松了口气。近来时常心神不宁的,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看来真的是老了,变得如此疑神疑鬼,刘老爹心中不由暗叹一声。
“师兄,别来无恙”,此时刘老爹只觉脖后一凉,本是一柄飘逸拂尘顶端却显出一寸尖芒,森森的泛着白光直逼在刘老爹颈侧。刘老爹身体一僵,随后又缓缓恢复了常态,似是早已料到了会有如此情景一般,以手轻轻推开尖芒,回身望入一双阴郁的眼眸。而那双眼睛的主人在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间晃过一分古怪,旋即嗤笑开来,“师兄,这十余年你便都是顶着这副脸孔过活吗?怨不得让我好生寻找。”
“李蕴,既然被你找到,我亦无话可说。要杀便就此动手吧。”刘老爹淡淡的说,“我刘彻偷生了这许多载,也算知足了,不冤”
“师兄,你莫怪我无情,只是当年之事若是真走漏半点风声,那必是惊涛骇浪,会毁了我,亦会毁了她你总不想她不好过吧?”李蕴语态薄凉,双眼冷漠看着刘彻。
“她”刘彻心底霎时涌起一股酸楚,抑制不住的悲哀自周身慢慢晕染开来,将他整个人都浸在一片难以名状的悲凉之中,“是她要我死吗?”
李蕴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神情,“你若死了对大家都好。她若知晓也会安心的。”
刘彻听罢,深深的看着那双眼睛,像是透过眼前人又看到了远在千山万水之外那副娇媚容颜。往日种种一瞬间如惊涛骇浪充斥脑中,直撞得他有些目眩。片刻之后思绪悠悠还转,一声叹息,最终只缓缓点了点头,“安心便好”整个人颓然萧索,凄苦万分。刘彻缓缓闭上双目,十年了,终是等到了这一天。
“师兄放心,以后每年今日我定将好酒好肉坟前奉上,以慰我们同门一场!”李蕴目光狠绝,尖芒寒光一闪举手便要刺下。
“不要杀我阿爹!”此刻恰巧进入毡包的晨颜看到此番情景大惊失色,来不及多想人已撞了过去,李蕴硬是被她撞退了半步。
眼前的状如愤怒小兽般的丫头正睚眦俱裂地盯着自己,像是随时都要冲上来搏命一般。李蕴微微皱起了眉头,一双冷眼看向刘彻,“师兄,今夜我本不想牵连其他,但命数如此,既然撞见,就让她陪你上路吧!也省得师兄你黄泉路上形单影只寂寥无趣。”
“不可!”刘彻猛地将晨颜护在身后,“不可杀她!”
“师兄,你以为我会平白留下个祸患?同样的过错我岂会犯两次”李蕴森然说道。
“你我二人当年同拜天御尊主门下,我研习医理,师弟你最通卦象,若论及摸骨之术我尤不及你。你摸摸她的骨,便知晓了。”刘彻将晨颜推到身前,晨颜依旧狠狠盯着李蕴,恨不得在李蕴身上烧出两个窟窿来。
李蕴听罢,微微皱起了眉头,看了眼小丫头,脏兮兮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模样,将信将疑伸手想扯过晨颜,晨颜拼命挣扎,瞅准机会狠狠一口咬在了李蕴手臂上。李蕴疼的闷哼一声,劈手砸在晨颜颈后。晨颜无声倒了下去。
“你”刘彻大惊。
“放心,她死不了。”李蕴目光阴沉的说道,俯下身来拉过晨颜的手仔细摸了摸,又伸手抚过晨颜的脸,不由挑起了粗眉,惊诧地看向刘彻。刘彻点了点头,李蕴尤不置信般又将晨颜的小手翻过来仔细看她的掌纹,“她竟是”
“御龙之凤!”刘彻沉声说道。李蕴张了张口,正要出声,毡包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阿爹、颜儿!”是尘儿刘彻心下至寒。还没来得及细想,李蕴已经手起刀落。
血自刘彻颈下一道细痕缓缓渗出来,将灰白的皮袄慢慢晕染成一片咸腥的绛红。人缓缓瘫倒在晨颜身侧,双目微张,似是猝不及防,更若无法瞑目。
“阿爹!颜儿!”进了门的刘尘被眼前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用尽浑身气力扶起刘彻,探了探鼻息,已然断气了。刘尘整个人都处于崩溃边缘,顾不得满手血污再次扑向晨颜,见她面无血色霎时一颗心如坠冰窟,手指颤抖着探向她的颈侧,似乎摸到了细微的波动,她还活着
刘尘只觉得精神一松,浑身如被抽去了最后一丝气力一般,颓然坐在地上。他根本想不明白更难以接受清早儿还活生生的阿爹突然变成了一具尸体,茫然无措间只觉脑后一疼,黑暗铺天盖地袭来。
看着地上无声躺着的少年,李蕴举起手中尖芒,锋芒依旧雪亮无双,方才刚刚取了一条性命,竟丝毫未曾在刃上留下半分痕迹。
不知为何,李蕴手中利刃迟迟不曾落下,他犹豫了片刻,抽动机关将那雪刃又收回拂尘之中,俯身自少年腰间抽出一柄匕首,手起刀落,狠狠刺入刘彻已近干涸的脖颈伤处,拔下匕首,又塞入了刘尘手中,思索一瞬,自胸前衣襟出掏出一个漆黑颜色的小药瓶,仔细拔下瓶塞,放在倒在地上毫无生气的少年鼻端轻轻晃了几下,旋即又塞回了衣襟之中。
李蕴诡然一笑,不再迟疑,只抓起地上的晨颜扛与肩上,微撩起毡帘查探半响,确定无人便悄无声息的闪出毡包外,瞬间匆匆没入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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